凭什么？
凭什么他对林语的感情，要牺牲掉我的一生？
我推开沈易的怀抱，敷衍着回了几句。
他大概也是表演够了，完全没有意识到我言语中的漏洞。
“累了就睡一会儿，我陪你，好不好？”
我点了点头，闭上眼睛，躺在床上。
沈易的手一下下地轻拍着我的肩。
以前我做噩梦的时候，他总是会这样哄我睡觉。
可这一次，我完全不会觉得放松。
沈易的手掌落在我身上一下，我的肌肉就绷紧一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大概是以为我睡着了。
儿子着急地问：
“爸爸，妈妈这周没有抽血，小语小姨会不会不够用呀？”
软糯的童音，吐出的，是最残酷的话语。
可沈易也不遑多让。
只听他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。
“晚上的时候，我会让医生过来抽。”
晚饭后不久，沈易就端着一杯热牛奶过来了。
“宁宁，你最近休息不好，喝一杯热牛奶早点休息吧。”
我本来还在想，沈易晚上要怎么劝我抽血。
可当我亲眼看到他把安眠药加在牛奶里，我才知道，他根本就没打算劝，只想让我睡死过去。
“我不想喝。”
之前之所以配合沈易去抽血，是因为沈易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。
我作为他的爱人，自然要支持他的工作。
不管是捐款，还是慈善拍卖，我都不落人后。
多年来，我一直以为这是爱心献血，如今知道我的血只是林语一个人的供血库，我是疯了才会继续做下去。
见我拒绝，沈易倒也没坚持，放下杯子将我拥在了怀里。
“宁宁，我知道我最近工作忙，忽略了你。”
“明天周六，我一定抽出一整天的时间，在家好好陪你。”
沈易工作忙，能完整陪我看完一场电影已是难得。
像这种抽出一整天的时间来陪我，更是少有。
要是以往我听到沈易这么说，一定高兴地抱着他，安排起明天要做些什么。
可如今，我只平静地说道：
“知道了，快去洗澡吧，早点休息。”
躺在床上，听着沈易均匀的呼吸，我拿着手机，轻手轻脚地下了床。
站在书房的保险柜前，我按出了那几个数字。


婚礼前夜，我误喝了加了料的酒，和人荒唐一夜。
暗处的隐藏摄像头记录下一切。
第二天，婚礼现场的四块大屏幕循环播放着昨晚的视频。
宾客对着我指指点点，爸妈怒斥没有我这样的女儿，未婚夫更是直接取消了婚约。
新娘换成了我的妹妹。
那个被林家娇养了二十年的假千金，林语。
婚礼过后，我被赶出家门。
无依无靠的我站在楼顶天台，打算一死了之。
危急关头，却被沈易一把拉住。
他拿着家里祖传的玉镯，单膝跪地，向我求婚。
我以为找到了救赎，含泪答应。
可七年后，却无意听到了他和儿子的对话。
“爸爸，小语小姨都跟我说了，那个视频里的人，真的是妈妈吗？”
“是。”
“小姨说妈妈脏，爸爸，你不嫌弃妈妈脏吗？”
“嫌弃......”
“但是，只有这样做，才能让语儿嫁给她的心上人，永远做那个骄傲的林家千金。”
—
我站在医院走廊的拐角，听着这两父子的话，整个人如坠冰窟，颤抖着手指躲到一边。
走廊上，这两父子的对话却还在继续。
“爸爸，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陪妈妈来医院啊？我想去找小语小姨玩儿。”
沈易听到这话，神色陡然变得严肃，一字一句地说：
“语儿是RH阴性血，是稀有血型，如果出了什么意外，血库里没有储存足够的血，是很危险的。”
“妈妈和语儿血型一样，每周过来医院提前储血，才能保证语儿的安全，你说是吗？”
沈易说得郑重，儿子也跟着重重点头。
“我知道了，爸爸，我一定按时监督妈妈来医院，给小语小姨输血！”
沈易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，夸了一声“好儿子”。
随即又提醒道：
“这件事，千万不能让妈妈知道，我们要一起保护小语小姨，知道了吗？”
儿子用力点头，甚至还举起了三根手指，发誓会永远保护林语。
“爸爸，我会保护小语小姨的，还会保护小姨的女儿，宝儿姐姐！”
沈易眼中带笑，“对，还有宝儿姐姐。”
“林语和宝儿都是小公主，我们俩是她们的骑士，骑士要永远保护公主......”


沈易紧握着拳头，眼神中的怒意恨不得将我剥皮削骨。
沈易说完，直接打横抱起林语，匆匆离开了公司。
不过是一个巴掌而已，竟能让他紧张成这样。
泪水一滴一滴落下，手中那份离婚协议书上的字迹被晕得渐渐模糊。
我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。
可我忘了，只要事关林语，沈易就绝不会轻易罢休。
晚上的时候，沈易主动给我打来电话。
“宁宁，今天的事情是你做错了，你来林家给语儿道个歉，这件事就这么算了。”
“语儿毕竟也是你妹妹，你别任性......”
我本想直接挂断电话，可我突然想到，我那个亲生女儿也在林家。
我还没有见过她。
若是她也喜欢我，那么，我完全可以把她带去F国一起生活。
林家灯火通明，所有人都围在林语身边嘘寒问暖。
好像我那一巴掌打残了林语似的。
饭桌上，我的亲生父母在给林语夹菜，我的丈夫在给林语盛汤。
而我面前，是一个单独的餐盘。
林家并不是分餐制。
上菜前，我妈亲自吩咐厨房把我的那份单独放。
说这话时，完全没有避着我的意思。
上了饭桌，我妈更是对着我滔滔不绝。
“真晦气，我要是你，早一根绳子吊死算了，林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......”
沈易对我这边的处境毫不知觉，只顾着给林语把汤吹凉。
我站起身，看着他们四人，只觉得讽刺。
明明我是林家的亲生女儿，明明我是沈易的结发妻子，可他们却好似亲密无间的一家人。
饭桌被我掀翻，菜叶、肉汁、热汤洒了几人一身。
尖叫声、餐具的碎裂声、咒骂声混在一起。
我看着这几人狼狈的样子，只觉得畅快。
就在这时，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。
“坏女人，不许你欺负我妈妈！”


我再也听不下去了。
我根本不敢相信。
我一直视作救赎的沈易，原来是造成这一切的刽子手。
他故意设计我，让我当众出丑，名声扫地，家门不容，只是为了让林语如愿嫁给顾竟年。
他跪地求婚，说下那些诚挚的情话，也根本就不是爱我。
不过是为了把我时刻放在眼前，当林语的移动血包。
以免林语突发意外，医院稀有血供应不及时。
甚至，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，小小年纪，竟也成了他的帮凶，跟着他一起对付我。
可悲、可恨、可笑。
我转身要走，却和来找我的护士撞了个正着。
她双手紧紧捂着嘴，红着一双眼睛，不敢吭声。
看样子，那边父子俩的话，她也听到了不少。
我垂眸褪下了左手腕间那个戴了七年的玉镯。
“这个给你，如果沈易过来问，就说我有事先走了。”
我逃也似地离开了医院，跌跌撞撞回到了家。
直到现在，我都无法相信刚刚在医院发生的那一切。
有一个瞬间，我甚至希望我没有在抽血前去找沈易拿手机。
这样，我还是那个自以为幸福的女人。
有爱我的丈夫，有可爱的儿子，一家三口，幸福美满。
泪水流了满脸，我放肆地笑了起来。
我笑我自己愚蠢。
都到这时候了，还不敢承认过往的七年全是假象，终是虚妄。
我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，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。
可是，脸上的疼痛，却远不如剜心之痛的十之一二。
我蜷缩在卧室的大床上，痛苦地捂着心口，干脆想就这样死掉算了。
可却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中。
“宁宁，你怎么了？”
沈易抱着我，轻轻擦掉我脸上的泪水，眼底溢满心疼。
“宁宁，你别吓我，护士说你不舒服先走了。”
“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呢？”
儿子也凑了过来，圆圆的脑袋一个劲地往我肩头拱。
“妈妈，你怎么哭了呀？我给你吹吹，吹吹就不难受了。”
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脸上，是如出一辙的担心。
如果我刚刚没在医院走廊听到那番话，我一定会被这对父子的深情打动到。
可是现在，我只觉得恶心。


七年前，领证那天，沈易把那两本结婚证放在了保险柜里。
他跟我说，这是他最重要的东西，一定要好好保存。
他还说：“宁宁，密码就是你的生日，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。”
可是我忘了，林语的生日也是那一天。
那两本结婚证就端正放在保险柜的最上面。
可打开结婚证，却让我大惊失色。
照片里，我的那部分，竟然被沈易换成了林语的照片。
真是没想到，沈易对林语的爱，竟是如此之深。
除此之外，我还看到了沈易的日记本，上面满满都是他对林语爱的表白。
以及，我的B超单。
薄薄的一页纸，背面却写了很多话。
林语不能生育，不过没关系，我可以把我的孩子送给她。可惜是个女孩儿，要是个男孩子，语儿在婆家的地位一定会更稳固。不过女儿像爸，语儿看着她就会想到我，这个孩子就当作我和林语的好了......
我不敢相信，慌乱地在保险柜里乱翻一通。
竟是找到了儿子的领养证明。
沈易，他竟然把我的女儿送给了林语，又领养了一个儿子过来糊弄我！
房间里明明是最适宜的温度，可我却觉得被寒风浸透了骨头缝儿。
如果不是亲眼所见，我这辈子都无法相信。
在我满心满眼期待着孩子到来的时候，沈易却在计划着把孩子送给林语，稳固地位。
这七年来，沈易对我全是利用。
我真想问问他，在他眼中，可曾有一刻，把我林狄宁当个人看待？
我跌坐在地上，只觉得沈易如食人的恶鬼一般恐怖。
过了好久，周身彻骨的寒意渐渐褪去，我擦掉脸上的泪水，给朋友打去了电话。
“帮我找个律师，拟一份离婚协议，越快越好。”
电话挂断，我打开邮箱。
半个月前，我国驻F国的文物保护机构曾邀请我共同参与文物修复工作。
我舍不得沈易和儿子，迟迟没有回复。
如今，这里的一切，倒是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了。
我只想离开，越快越好。
我迅速回复了邮件，并订好了三天后出发F国的机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