穗穗瞪大了眼睛，眼里全是震惊。

过了太多年，穗穗年纪小，记不得这些事，我只好帮她梳理。

傅池站在我面前，将手里的包交给保姆。

“关琪，看好穗穗，婉婉是我发小的遗孀，也是我最重要的客人，我不想和你们发脾气。”

我点点头。

“明白了。”

傅池脱下外套，朝着姜婉和徐浩说：“午饭已经好了，准备洗手吃饭吧。”

姜婉笑盈盈应了声好，随后跟上他的脚步。

徐浩走过来的时候，朝着穗穗做了个鬼脸。

“扫把星，万人嫌，你爸爸爱我和我妈妈，不爱你和你妈妈哦。”

说完就一溜烟跑了。

穗穗的眼眶被泪水浸湿。

我想给她擦掉，可我的手刚伸过去，就被穗穗一把打掉。

“都怪你！

他们不喜欢你，连带着也一起讨厌了我。”

“这个家要是没有你，我们一家四口就不会吵架了！”

晚上的时候，我下楼，正好看见客厅里姜婉和傅池都在。

傅池沾着精油，给姜婉按摩脚踝。

姜婉一脸羞涩样。

一向有洁癖的傅池，没有露出任何嫌弃的表情，甚至眼神里能看出些许温柔。

“明知道自己伤了脚，白天还要穿高跟鞋，我看你这双脚是不想要了。”

小时候的穗穗和徐浩一直不合。

姜婉为了给儿子出气，装作不小心把穗穗撞倒，随后穿着高跟鞋碾在穗穗腿上，把小孩子稚嫩的皮肤搓磨到青紫。

穗穗哭个不停，过去找姜婉理论。

姜婉佯装不知道，气急攻心之下，从楼梯上滚下去，摔伤了腿。

刚回家的傅池正好看见这一幕，急匆匆把姜婉抱去了医院。

自那之后，我和穗穗，也彻底不受他的待见。

我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用过这样温柔的眼神看我了。

姜婉听见傅池的话，也只是任性似的撇撇嘴。

“高跟鞋可是成熟女人的标配。”

傅池无奈似的笑了笑。

“阿笙真是好福气，能娶到你这样成熟知性的女人，我家那位……”说到这里，傅池话音顿了顿。

因为他看到了在他面前路过，去冰箱找椰汁喝的我。

姜婉扫了我一眼，淡淡一笑。

“平底鞋也很好啊，像是孩子一样，被你宠着长大，不用像我这样，一个女人拖着孩子四处漂泊，真羡慕琪琪啊。”

傅池见到我的那一刻，就松开了姜婉的脚。

傅池的表情有些僵硬，朝我走过来的时候努力想岔开话题。

“已经很晚了，这个时候喝冰椰子水，晚上会肚子疼的。”

我嘴角还挂着水珠，傅池顺手就想帮我擦掉。

我后退一步。

“用刚摸过别人脚的手，过来摸我的脸，你觉得合适吗？”

傅池脸色稍显不悦。

“姜婉是你姐姐，又是在我们家受的伤，你难道连这都要计较吗？”

我不想理他，转头就要走。

傅池彻底发起火。

“关琪，你对我就是这种态度？”

我正要说话，突然楼梯上响起“噔噔噔”的脚步声。

穗穗手里拎着我的外套和我的包，往我脸上扔。


我生日宴上，女儿披麻戴孝，捧着姜婉的遗照过来砸场子。

她看我的眼神狰狞而怨恨，声声泣血的说：“真希望我是从婉姨肚子里爬出来的，而不是你的女儿！”

闺蜜姜婉丧偶之后，过来我家借住，期间勾搭上了我丈夫。

被我发现后，傅池恼羞成怒，把我和三岁的女儿一起赶出了家门。

后来，我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大，傅池却又过来求我复合。

见到爸爸时，女儿满眼不舍。

“妈妈，为什么不答应和爸爸复婚？

爸爸明明很好。”

她忘了，那年冬天，她只穿着薄薄的睡衣，就被傅池从窗户扔出来。

女儿大闹生日宴那天，不小心碰翻了烛台。

火苗窜上窗帘，火势蔓延得飞快，我没能逃出去。

再睁眼，我重生回了二十多岁。

穗穗那年，刚三岁。

穗穗看我的眼神，和上辈子最后一刻如出一辙。

“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，我绝不会让我的人生过得像是前世那样糟糕！”

看来她跟我一起重生了。

我自以为我已经给了她所有的爱，可她始终对未曾拥有过的父爱抱有无限幻想。

我疲倦地叹了口气。

“随你喜欢吧，这一次，选择攥在你自己手里。”

穗穗见到姜婉的时候，彻底落下泪来，抱着人的大腿嚎啕大哭。

上辈子，她悄悄认姜婉当干妈。

我和姜婉从小一起长大，上学时同一个班，上班时同一个公司。

我认识的人，她也一定认识。

上辈子姜婉去世那天，恰好是我生日。

我办了生日宴，朋友都过来了。

姜婉缠绵病榻，无人问津，是穗穗给她披麻戴孝，送她最后一程。

在穗穗心里，姜婉比我要重要的多。

如今又能见到最喜欢的干妈，她已经激动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

她想从口袋里拿出来幼儿园的满分试卷和小红花，可还不等掏出来，就被人一脚踹开。

“呦，在我妈身边又哭又嚎的，是又想污蔑我妈悄悄虐待你了？”

说话的人，是姜婉五岁的儿子，徐浩。

上辈子徐浩也和穗穗很要好，青梅竹马，最后还成了男女朋友。

听说悄悄定下了婚期，但没告诉我。

只是现在的徐浩，看她的眼神里没有半点上一世的温柔。

倒也不奇怪。

我不知道徐浩对穗穗是如何好。

我只知道小时候徐浩不止一次在学校里殴打穗穗，最严重的一次是把穗穗脑袋塞进马桶。

我去学校，逼着徐浩喝马桶水，才接受和解。

也是因此，我被学校里悄悄骂了六年的泼妇，直到穗穗小学毕业才算完。

穗穗错愕地看着徐浩，眼里盛满了泪水和委屈。

“我没有污蔑过……为什么……”傅池拎着姜婉的东西进门，语气里带着训斥。

“管好穗穗。”

他伸手把穗穗从姜婉身上扯下来，随后扔过来我身边。

穗穗像是整个人傻掉了一样。

我稳稳接住她，俯下身对她说：“穗穗，是你上几天腿上有淤青，说是被姜婉阿姨掐出来的。”


“本来也不是爸爸的错，凭什么和爸爸发火！”

“爸爸辛辛苦苦工作养我们，你竟然一点也不体谅爸爸，我们家不需要你！

你滚出我们家！”

这话说完的时候，不止是我愣住了。

客厅里一片沉默，就连保姆都不解地盯着大转性的穗穗。

小孩子对人的情绪很敏感，上辈子的时候，穗穗一开始就能感受到傅池和姜婉的恶意。

她很抗拒他们。

穗穗恨不得时时刻刻挂在我身上，我只要一会儿不在她身边，就会大哭大闹。

穗穗把东西扔给我之后，随后又过去姜婉的脚边，用自己短小的手去给姜婉揉搓脚踝。

“阿姨还疼不疼？

穗穗给阿姨呼呼，呼呼就不疼了。”

我看见这一幕，沉默许久。

傅池回过神，见到我开始穿外套，于是伸手按住了我。

“你干嘛去？”

我说：“离开你们家。”

傅池眉头紧锁，像是在看无理取闹的孩子。

“小孩子的气话你也往心里去？

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？”

我推开傅池，自顾自往外走。

“她说的不是气话。”

既然她想，那我便如她所愿。

这一世，我会做一个她所期待的好妈妈。

我找好晚上住的地方之后，手机上蹦出来一条没有备注的短信。

别再回来了。

虽然没说名字，但不用多想也能知道对面是穗穗。

我没回复，默默放下手机。

不会回去了。

这辈子，如她所愿。

我也会为自己而活。

我以为会就此消停下来，可隔天却被电话铃声吵醒。

看见是幼儿园老师的电话，我立马困意全无。

“穗穗妈妈，穗穗在学校和人打起来了！”

我心口一痛，犹豫再三，想说我不在家，还是联系她爸爸吧。

可是转念一想，以傅池那德行，也只会踢皮球似的，把问题再踢给我。

穗穗的事，他从来都是一句不会多问。

“我这就过去，差不多半个小时到。”

我急匆匆换好衣服过去幼儿园的时候，见到了脑袋上鼓了个大包的穗穗，正趴在姜婉的腿上哭。

徐浩站在一边，一脸傲气，看穗穗的眼神里还带着鄙夷。

穗穗拉着姜婉的手，往自己的脑袋上揉。

“阿姨给穗穗揉一揉，阿姨揉完，穗穗就不哭了。”

徐浩一嗓子朝着姜婉喊过去。

“不许给她揉！

你要她还是要我！”

姜婉看着自己的新裙子被穗穗哭得全是泪痕，也一脸嫌弃，却又不知道说什么。

幼儿园老师见到我过来，紧忙拉着穗穗往我这边来。

“穗穗你看，是妈妈来了，让妈妈揉揉。”

穗穗一看见我，就连哭声都停住了。

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。

“我不是说你不要再回来了吗！

我不想再看见你！”

我转头看老师，询问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
老师不等说话，徐浩抢先一步。

“还不都是她犯贱，自己找打，昨晚要和我妈一起睡，早上还非要我妈给她穿衣服，贱得慌，你自己没妈啊？

你是孤儿吗？”

说完之后，声音顿了顿，眼神里明显带了恶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