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我分明看见，白柔嘴角扬起的弧度。
一年前，我在神山边缘捡到了已经没了声息的闻星川，
听下过山的妖精们说，闻星川是大将军，是因为在战场上中了外敌的埋伏才死的。
我看过话本，大将军都很厉害，保家卫国，不该这么年轻就死掉，
所以我偷偷用了一片花瓣救了他。
他醒来后，问我要不要跟他走，
说山下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。
我也想见识一下话本里描绘的人间，所以跟着他来了将军府。
他对我很好，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，
街上有新鲜的吃食，他总会最早给我带回来，
哪家有了新的胭脂，也会给我买回来。
他说他是大将军，会保护好我，不会让任何人取走我的花瓣。
可是这一切都在三天前戛然而止。
闻星川带回来一个女子，叫白柔。
他说白柔被夫家虐待，还患有心疾。
我也很同情她，虽然我只是一只小花妖，
但我也知道，世间女子处境艰难。
可她不该骗人，她分明没有心疾，分明用普通药材便能治好她身上的皮肉伤。
还有她喝下我心头血时翘起的嘴角。
一股不加掩饰又分明的恶意朝我扑来。
我醒来的时候，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，
身上被冷汗浸湿的衣服也都换过了。
我的嗓子干裂地快要冒出火来，残留的疼痛却让我动弹不得。
哎，你说，将军平日对花小姐那样好，怎么今日这般对她？
你新来将军府不知道，这白小姐是将军之前的心上人！只是将军征战的时候，白小姐嫁人了。如今这白小姐被夫家欺负成这样，将军怎么可能不心疼！
听着屋外丫鬟的小声议论，我的脑子清醒了些。
难怪闻星川不分青红皂白要取我的心头血，原来是为了救心上人。
从前我听神山上的小妖说，
喜欢一个人便是把最好吃的给她，最喜欢的东西也给她。
我原本还想闻星川是不是喜欢我，
可现在看来，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那样不顾一切的。
花甜……
闻星川走进来，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，
我认识，那是我最爱吃的那家糕点的篮子。
对不
，更别提你这种从未下过山的小妖！
我摇摇头。
我是野花，没有爹娘，只有桐树爷爷，桐树爷爷不能动，他也没有下过山。
牡丹姐姐叹了口气，掐了一朵最娇艳的牡丹斜插在我头上。
你只怕是保不住这剩下的花瓣了，你记着，龙气能帮你温养身体，如果能找到方法，甚至可以帮你恢复本体。若是保不住花瓣，你就去龙气最足的地方，还能保你一条命！
从百花节上回来，我就一直在想牡丹姐姐的话。
听桐树爷爷说，这世上已没有真龙。
那龙气最足的地方……应该是皇宫了吧！
看着灵台上可怜兮兮缺瓣的本体，我开始收拾行李。
我要去皇宫蹭蹭龙气，把我的花瓣都长回来！

起花甜，我不知道取花瓣会让你那么痛，我只是太担心柔柔了。
她吃了太多的苦，你又说她装心疾，我一时生气才失了分寸！
他递了一块糕点给我，我却只觉得他不诚心，
我嘴唇都分明干的快裂开了！
我内视灵台，本体上只剩下五片花瓣，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缺口。
我瘪瘪嘴，觉得有些委屈。
你说话不算数，你分明说过不会让人动我的花瓣！
对不起花甜，是我冲动了，以后绝对不会了！
再过三月就是百花节，到时候我陪你去，你想买多少花都行，好不好？
闻星川道歉的实在诚恳，眼中几乎要闪出泪光。
我歪歪头，想到百年前，我不小心把桐树爷爷的树枝折断，
他也痛了许久，可是我道歉后，他也原谅了我。
那好吧，我原谅你，这段时间你要多给我买点好吃的，我要好好恢复身体。
其实我身体恢复的很快，不到一日，便又能开心地吃糕点了。
只不过失去的千年修为却回不来了。
听下人说，闻星川将白柔留在了将军府。
毕竟是他的心上人，只不过我总能在白柔身上感受到无端的恶意，
不愿意接近，所以一直在自己院子里玩。
花甜妹妹——我给你带了些糕点，闻大哥说你爱吃这家的。
看着站在院子里的白柔，我皱了皱眉。
我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花，落花的季节，我会把落花都小心地拢在树下。
可分明打扫出了一条小道，白柔却偏偏要踩在花瓣上，
原本完整的落花被她踩的蔫儿蔫儿的，吐出些汁水。
你不要踩着花了！
白柔挑了挑眉，口中说着抱歉，脸上却一丝歉意的神色也无。
不过是些残花……啊！我忘了，妹妹也是朵花，是朵小花妖。
看她一脸红润，气色看着比我都要好上几分，
我忍不住分出一丝妖力，在她身上游走一圈。
果然她根本没有心疾，不光没有心疾，身上就连一丝淤青都没有！
她走到我面前，眼神中泛出几分不屑。
闻大哥是我的，凭什么好日子都叫你过了去，你不过是只妖物！
我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，只是还没问
出口，她就突然变了脸色。
她自己打翻了糕点篮子，又一下跪倒在地上，眼泪瞬间浸湿了脸庞。
求求你，花妹妹，求求你救救我的彩儿，她从小贴身服侍我，与我情同姐妹。
若是，若是她出了什么事，我也不活了！
什，什么？我的脑子还在打结，闻星川的声音就像惊雷一般劈了下来。
花甜！你在做什么！
白柔口中奄奄一息的侍女彩儿，的确身上青青紫紫，
不过都是些皮外伤，内脏根本就没有损伤。
可白柔找来的大夫，却一个个都仿佛她命不久矣。
将军，这姑娘伤及肺腑，恐怕是……
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，可放出妖力探查，确实只是一些表皮的淤青。
闻星川，换个大夫瞧瞧吧，这姑娘根本没伤到内脏啊？
呜——花妹妹，我知道你不愿救一个奴仆，可彩儿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！就算不救她，也莫要出言诋毁，这伤难道还能是她装出来的吗？
嘭——
一个瓷白的茶杯在我脚边炸开，吓得我花瓣都要炸开了。
够了！花甜，你怎么能这么自私！这可是一条人命！
闻星川的话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。
我很自私吗？
可是我分明修炼千年才能长出一片花瓣，而眼前这人根本就没有危及性命，分明普通大夫就能医好她。
闻星川握着匕首步步逼近我，
我浑身止不住的战栗起来。
在他眼底倒映出来的，不再是那个被捧在手心的小花妖，而是战场上的敌人。
杀过千百人的手又快又准，那双喂我吃过糕点，为我擦过胭脂的手，再一次握着匕首刺入我的心口。
这次的疼痛比前两次更甚。
我整个人蜷缩在地上，却硬生生被闻星川掰开身体，让心头血流入玉盏。
灵台上的小花掉落了一片花瓣，相邻的一片花瓣也不再是鲜艳的红色，而是变得青灰，逐渐枯萎。
我不想哭，桐树爷爷说过，我是神山上最勇敢的小花妖。
可是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涌出。
我的灵魂仿佛被一条一条撕开，又被仓皇地揉织在一起。
这一次的恢复没有之前那么快，我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周才能勉强起身。

灵台也时不时传来阵阵刺痛。
我关了院门，不让任何人进来。
我窝在院子里的树下，把花瓣铺了自己满身。
一片、两片……三片……
我用妖力轻轻戳了戳灵台，本体只是蔫儿哒哒地动了两下。
我只有三片完好的花瓣了。
之前同族的姐姐告诉过我，一只小花妖一年里只能取一片花瓣，如果一年内多取了，除掉取下的花瓣，还会额外枯萎一片。
救闻星川时用了一片，白柔用了一片，这次用了一片，再加上枯萎的一片。
如果花妖所有的花瓣都没有了的话，就只有死路一条了。
我有些想回神山了，可是神山离这里太远了。
我想，我再在将军府休息一段时间，等妖力恢复一些，就回神山！
我在自己院子里待了一个月没有出去，每天都在认真修炼。
花甜，今日百花节，你可要去看看？
我点点头，却没像往常一样和闻星川并排走，而是和他隔了几步。
刚要出府，一个下人便着急忙慌地叫住闻星川。
将军，白小姐说她心口疼……您看……
闻星川听闻立马转身，却突然又停下脚步，有些歉意地递给我一个钱袋。
抱歉，花甜，柔柔她心口不舒服，你……
我拿过钱袋，没去管他，自己出了府。
百花节，一条街上什么花都有。
我几乎每个摊子都会挑几只花买下。
牡丹，上好的牡丹！
我看着卖牡丹的女子，有些不可置信，悄悄放出一丝妖气戳了戳她。
她回头望向我，我的肩膀也被妖气戳了戳，是牡丹花妖！
我蹦蹦跳跳地跑过去，贴在她身上。
牡丹姐姐，你好香啊~
她推了推我的脑袋，我感觉一缕不属于我的妖气，在我身上盘旋一圈。
她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。
小花妖，你的本体花瓣怎么只剩三片了？你是七色堇吧，应该有七片花瓣……
你拿花瓣去救人了？
我点点头，把从神山到将军府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告诉了她。
牡丹姐姐戳戳我的脑袋，有些咬牙切齿。
你啊你！你下山前爹娘没告诉你，不要随便相信人类吗？
妖精原本就比人类心思单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