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刚他那副认真的神情，我还以为……

但不知为何，心底确实也有些诧异和说不清的淡淡失落。

闻医生什么时候结的婚？我们相识也有七年了，我竟然从来不知情。

“这枚戒指很好看，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的。”我如实告诉他。

“那你喜欢吗？”闻知遇眉眼带笑。

我点点头，笑道：“应该没有女人不喜欢钻石吧？”

“哇，想不到关小姐也是这么肤浅的人啊。”闻知遇打趣道。

我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，今夜那些百转千回的愁绪也冲淡了许多。

那个剧场的夜晚之后，李易安再也没有回过家，也再也没有联系过我。

日历又翻了一页，还剩三天。

我开始收拾这个家中和我有关的一切物品：

情侣杯、情侣牙刷、合照相框……

关馨，人总要向前看的——我这么告诉自己。

就在这时，微信穿来一条新消息，是李易安的好兄弟连胜发来的，还附带一个定位：

“嫂子，易安哥在夜色酒吧喝醉了，你来接一下吧。”

我面无表情地回了个“好”。

打开衣柜，剩下还没有收拾完的衣服里，我挑了一件纯白外套披上。

李易安曾经说过，我穿白色好看，好多个夜里，看到我是白色，他都会比平时激动……

灯光昏暗的酒吧里，李易安正半醉半醒地趴在沙发上，面前的桌上堆满了酒杯。

我走上前，轻轻拍了拍他，“易安。”

李易安睁开眼，和我四目相对，忽然激动睁大眼：

“欣悦！”

旁边几个兄弟的脸色骤然尴尬起来，面面相觑。

连胜使眼神：“没事，关馨是聋子，听不见。”

另外几个这才松口气，又带着不易察觉的讥讽上下打量我，有人推了推李易安：

“不是欣悦，是你家小聋子，关馨来了！”

“哎真别说，我刚也吓了一跳，本来长得就有点像，还学人家欣悦穿白色，东施效颦。”

几个兄弟哄然大笑起来，我努力压制心中酸楚，装作没听见，又喊了一声，“李易安。”

李易安迷迷糊糊又清醒了一些，看到我，傻乎乎地笑了起来，比划手语：

“馨馨，你来了？你穿白色真好看。”

旁边又有人嗤笑道：“还馨馨呢，易安，人家欣悦都回来了，你什么时候甩了这个赝品啊？成天带着聋子出面也不嫌丢人。”

我深吸一口气，瞥了眼出声的那人：

“快了，最后三天。”

只是酒吧嘈杂，这些人似乎没听清我在说什么。

李易安接过我给他带的热茶解酒，我静静坐到他旁边，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奚落声：

“也就是易安心善，收留了关馨七年！如果是我当初撞到关馨，赔她一笔钱就得了，哪像易安还给了女朋友的位置！”

“不能这么说！欣悦当初离开，关馨又和她长得那么像，留在身边也算合情理！”

“不过现在欣悦都回来了，她还赖着不走！也对，一个残废遇到易安这样条件的，不得死命扒着啊！”

我的耳边嗡嗡作响，仿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裂大脑。

原来所有人都清楚，我关馨，不过是白欣悦的低配替身！

只有我自己还乐在其中！




我微微笑着，看向蛋糕。

“就只有这个吗？我听陈助说欣喜项链已经做出来了。”

李易安脸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，“项链有些瑕疵，要重新返工，过几天给你好不好？”

我没再多说什么，李易安将蛋糕打开，“来，我们先吃……”

“你好像搞错了什么，我生日是明天，还有，我芒果过敏。”

李易安一愣，正在比划手语的手停在空中。

我不等他再说什么，起身回了书房，重重关上门。

李易安一晚上没睡。

我清楚地听到门外，打火机不停按动的声音。

第二天推门出去时，映入眼里的是他通红的双眼，和满地的烟头。

一碗热粥捧到我面前，李易安慌忙打着手语：

“对不起馨馨，我工作忙糊涂了，忘了你的生日，今天我请假陪你好不好？”

我接过粥，低头喝了一口，热气熏得我眼眶发酸，泪水滚落下来。

七年的相伴，我知道，我不可能就这么果断地放弃这段感情。

如果他还愿意向我坦白……

就在这时，微信提示音响起，李易安惯性直接点开：

“易安哥，晚上是我首场演出，你一定要来啊！”

李易安笑着语音回复“好”，然后对我打手语：

“馨馨，今天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？”

我勾了勾嘴角，如他所愿地回答：

“有啊，我想去剧院看芭蕾舞演出。”

李易安眼中按捺着欣喜，使劲点头道：“芭蕾演出好啊，收拾一下，我们先去餐厅吃饭，然后……”

“等一下。”

我喊住他，递过去一个盒子。

“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，你……五天后拆开看吧。”

李易安诧异地点点头，接了过去。

夜幕低垂，从车上下来后，李易安体贴地为我拿着包和外套。

身后传来路人们惊呼的声音：

“哇，是李少和关小姐，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他们！好甜啊！”

“李少关小姐，我是你们的CP粉，你们一定要长长久久啊！”

可是一向喜欢向我传达路人言语的李易安，此刻却安静得过分，我侧头望去，只见他直勾勾盯着前方海报出神。

——那是白欣悦穿着舞服的照片，高贵美丽，仿若天鹅。

演出开始后，像天鹅一样曼妙的白欣悦被柔光簇拥着登场。

掌声如雷，而从她出现开始，李易安的视线再也没有离开过。

我试着去握他的手，他竟然下意识缩回。

随即才回过神来，尴尬回握住我，用手语比划：

“怎么了馨馨？”

“易安。”我盯着他的眼睛不放，“你认识白小姐吗？”

话音一落，我二人之间的空气骤然静了下来。

李易安听到我的问话，沉默了很久，眼中似乎酝酿着什么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，“不认识。”

可就在这个瞬间，舞台上的白欣悦好像看到了我们相握的双手，脚步忽然一个踉跄。

李易安猛地站起，“欣欣！”他着急喊出声，差点就要跑上去。

白欣悦勾了勾嘴角，下一秒，姿态优雅地继续舞步。




或许没有忘，他只是不放在心上了而已。

八点，我从冰箱拿出蛋糕，点燃蜡烛，亲手做了最后一顿饭。

九点，李易安仍是不接电话、不回微信。

十点，我一个人慢悠悠地吃完牛排，喝光了杯里的红酒。

快到十一点的时候，李易安终于回了一次电话，那头很安静。

“什么事？”

说完才想起我听不见，又把这句话打在微信对话框里，边打字边咂嘴：“每次都这样，麻烦死了。”

我静静等着消息发过来，才问他：“今天是我们七周年纪念日，你还记得吗？”

李易安在那头“啊”了一声，这才有些局促地赶紧打字过来：

“抱歉馨馨，公司事太多，我忙过头了。”

微信还在显示输入中，那边忽然传来啜泣声。

“易安哥，我一个人在病房好害怕，你今晚陪我好不好！”

李易安犹豫了一瞬，“可今天是我和关馨……”

“就一个晚上可以吗？我腿好痛啊，就一个晚上，明天我妈会来照顾我了！”

接近一分钟的沉默之后。

微信弹出了李易安接来发来的几条消息：

“真的不好意思馨馨，我这里实在有急事走不开。”

“昨天是我口不择言了，白小姐是我的朋友，我怕她腿出事才那么着急，明天我再回来跟你解释好不好？”

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。

可奇怪的是，我心中没有丝毫愤怒和委屈，甚至有一种猜中了的好笑感。

果然如此。

临近十二点，我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。

“七周年快乐。”

电子钟重重一声响，新的一天开始了，我轻声呢喃：

“不过，没有八周年了，一切都结束了。”

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充满七年回忆的家，我提起行李箱，出门叫了辆车。

“小姑娘这么晚的飞机啊。”司机随口搭话道。

“是啊，飞过去结婚，等不及了。”我笑着说。

“哟！那祝你新婚快乐！”

“谢谢，一定会的。”

从今以后，我的生活，一定都只有快乐。

“馨馨，你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！”闺蜜感叹着，帮我整理头纱。

我淡淡一笑：“你以后也会是漂亮的新娘子。”

今天，就是我和虞家外孙的婚礼。

阳光透进教堂，洁白的鲜花铺满红毯，空气中弥漫着我喜欢的百合香味，我深吸一口气，平息心中轻微的紧张感。

“新郎怎么还没来！我去看看！”

还没等我出声，闺蜜就欢快跑开了，我看着她的背影，无奈笑笑。

事到如今，我对这个“联姻对象”是谁并没有什么所谓。

曾经我全心全意爱过一个人，为他付出一切，却换来如此惨淡的收场。

如今，我再也没有什么对爱情的期许，只要尽到自己的职责，让家人满意就好。

况且虞家家境显赫，对我家也有帮助……

“馨馨！新郎来啦！”

大门缓缓拉开，我挤出笑，转过头。

待看到新郎容貌时大吃一惊——竟然是闻知遇！

“闻医生？！”我大喊出声。

闻知遇温和一笑：“是我。”




我看着他的背影，呆立原地，一个字一个字反复嚼着他们刚才的话。

这七年，我……是那个女人的替身？

耳畔传来两人争执的声音，白欣悦似乎哭了，李易安强硬地抱住她。

接着，是热烈接吻的粗重声。

“欣欣，不是你的错，是她自己不看路……”

“她是个聋子，我怕直接提分手对她打击太大，七天，你给我七天时间好不好？”

好。

我无声地回答。

七天后，我会离开。

双手紧紧抱住自己，我蜷缩在床上，任凭泪水无声地淌了下来。

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
抬起头，我的主治医生闻知遇面上带着关切，看到我脸上挂着的泪，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：

“关小姐，怎么了？”

立刻又反应过来，用手语比划：

“怎么了？身体哪里不舒服吗？”

我对他扯出一丝苦涩的笑：

“闻医生，我耳朵好了。”

闻知遇先是一愣，随即激动地睁大了眼睛，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想要拥抱我。

只是双手在空中摆了好几个姿势，又咳嗽一声，不好意思地拍了拍我的手臂。

“太好了，太好了！治疗了七年，还好你没放弃！”

“你……你男朋友知道了吗？他应该也会很高兴吧。”

我沉默地笑了笑，“七天，七天后我会告诉他。如果七天内他没有向我坦白他的秘密，那我会回海城履行婚约。”

闻知遇愕然地看着我，扶着我的手微微颤抖着。

“怎么了闻医生？”

“没、没什么！”闻知遇忽然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，移开眼神，表情紧张，“我、我去帮你拿诊断书，你好好休息！”

我迷茫地眨了眨眼。

身体检查情况没有大问题，只是左脚轻微扭伤，但闻知遇一定要我住院一晚观察情况，我无奈接受了。

第二天一早，他赶在值班前开车把我送我回了家。

不，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。

在这个李易安买的房子里，我躺在熟悉又陌生的沙发上，望着天花板出神。

片刻后，坐起来，拿出手机搜索“白欣悦”三个字。

一个简介是“国际知名舞蹈家”的账号映入眼帘。

一个月前，她发微博，“回来寻找曾经的挚爱。”

昨天，她带着那条“欣喜”项链，双手捧着芒果蛋糕，配文：

“谢谢你记得我每一次生日，我也爱你。”

我双手发抖，几乎要拿不住手机。

猛地，想起自己曾在李易安书架上不小心翻出过一张旧照片。

照片上的女孩，也是双手这样捧着芒果蛋糕笑，照片背面写着：

我的女孩白欣悦，生日快乐，永远快乐。

我拿出镜子，看了看自己的脸。

果然很像。

但她比我这个不能自理的聋子，看上去有生命力太多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开门声响起。

李易安提着蛋糕进来，我瞟了他一眼，向来整齐的西装皱巴巴的，身上飘来陌生的香水味。

“生日快乐！”他笑着冲我比划道。

见我没有回应，他坐到我身旁，“怎么了？昨天没陪你住院不开心吗？我昨天真的太忙了，忙完这不就赶紧回来了。”




李易安舒了口气，坐下对我笑着比划手语：

“刚刚坐麻了，站一下。”

我强忍着眼眶的泪水，转开头，李易安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发白的脸色。他一颗心都挂在台上的女人身上。

演出结束后，我们跟着人潮缓缓走出剧院。

“小心别着凉了。”

李易安正关切给我披着外套，这时候，旁边传来两个路人的讨论声：

“听说主舞受伤了，在后台等救护车！”

一瞬间，李易安猛地扯回外套，慌忙对我比手势：

“我有东西落在里面了，你先回去吧！”

说罢，头也不回地冲了回去。

我独自一人，穿着单薄站在雪夜之中。

寒冬刺骨，好似有无数尖锐冰渣刺扎着身体，痛得我连站稳都不能。

“不熟……吗？”

我自嘲地笑了笑，带着要彻底撕开伤疤的决意，一步一步走向剧场后台。

那里，一男一女正紧紧拥吻着。

李易安霸道地箍着白欣悦纤细的腰肢，两个人热烈得贴在一处，密不可分。

忽然，白欣悦用力推开李易安，喘着气哭诉道：“我不要你管我！”

李易安抹了下嘴角被她咬出的血，再度逼上前：

“脚伤得严重吗？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？”

“关你什么事！你走！”白欣悦哭腔渐浓，“我不想看到你，反正你只在意关馨，不用管我的死活！”

李易安无奈地叹了口气，蹲下来，细细抚摸着她的脚踝，在上面落下一吻。

“欣欣……”

“易安哥，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怪你，是我离开你七年！可是我今天看到你和她在台下，我心就乱了！”

“易安哥，你不要她好不好！你和她分手好不好！”

李易安缓缓站起，嗓子沙哑，他看着面前的哭得梨花带雨白欣悦，终于开口：

“好。”

说罢，他再度凶猛地吻上她的唇，我身体颤抖，心脏堵塞得难以呼吸。

白欣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，抬眸，挑衅般瞥了我一眼，接着白皙的手臂用力拥住李易安，两个人意乱情迷地倒在了沙发上。

我再也看不下去，狼狈转身离开。

寒夜冻人，街边排着长长的打车队伍。

我木然地等着打车软件排号，不知何时，视野里出现一辆熟悉的白色汽车，缓缓地停在我面前。

车窗摇下，露出闻知遇温和的笑脸：

“好巧啊，关小姐。”

一路上，闻知遇似乎察觉出我心情不好，体贴地没有多问什么，只是安静地在车厢里放着柔和的钢琴曲。

汽车在家门口停下，我对他勉强挤出笑：

“谢谢你闻医生，经常受你帮助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。”

“嗯……还真有一件事。”

闻知遇笑着看着我，从扶手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，在我的惊讶目光中，对着我慢慢打开——

洁白绒布上，静静躺着一枚闪亮的钻戒。

我瞬间愣在原地，看着他，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。

闻知遇见我表情紧张，浅浅一笑：

“我想给我老婆挑一枚戒指，关小姐，你眼光不错，能不能帮我参考一下。”

我这才松了口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