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可不，这侧夫人要家世没家世，还能有这么大场面，我看比起将军嫁女也毫不逊色。”

窃窃私语传进我耳中，犹如刺钉，狠狠扎在心上。

众人微微探视的目光让我无处可逃，怒火耻辱心痛，种种情绪杂糅，压得我喘不过气。

我不知是如何坚持下来的，自虐般看着苏文景的笑容。

从前他只会展露在我面前，现在，已经不独属于我了。

在苏文景洞房之夜，我把他锁在房间。

“林笙，你这是做什么？”

苏文景不断拍门，我盯着手上那把可怜的锁，自嘲地笑了。

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，想锁住一个人，一颗心，还是那点尊严。

“今天是月灵进门的日子，我不能不去。

除了今天，以后我都听你的，好不好。”

苏文景语气放缓，甚至带了点哄人意味。

“若是我只想让你今天听话呢？”

“林笙。”

苏文景失去耐心，一瞬冷了下来，“别太过分。”

我紧攥手指，心脏绞痛，逃也似的快步离开。

漫漫长夜，我仿佛身处炼狱，被烈火灼烧。

直到天刚刚亮，绿竹急匆匆跑来，欲言又止。

“说吧。”

“大人他……还是去了侧夫人房内。”

我早就料到那小小门锁关不住他。

“洗漱更衣吧。”

心痛到麻木便失去感觉，我也不愿再猜苏文景的真心。

或许曾经有过，但早已变质，只是我在逃避这个事实。

上完妆，掩去眼周的红肿，看上去我又变回了那个端庄的御史夫人。

“夫人您真是天生丽质，待会儿问安时，那侧夫人定然比不过您。”

成为御史夫人后，在他人眼里，我的一切行为都与苏文景有关。

就连擦粉抹脂，都变成了争风吃醋的手段。

我快忘记从前那个随心而行的自己了。

“走吧，我们可不能晚了。”

坐到大厅中，茶盏换了一壶壶热水，始终不见柳月灵身影。

绿竹愤恨道：“侧夫人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，问安是规矩，怎可迟到。”

“奴婢去请侧夫人。”

“不必了，她会来的。”

话音刚落，柳月灵的窈窕身影悠悠出现，身旁丫鬟搀着她，弱柳扶风，让人好不怜惜。

“夫人，月灵来晚了，实在是昨晚太……望夫人莫要责怪。”

柳月灵假模假样行礼，言语间无一点歉意。

绿竹是我的陪嫁丫鬟，见她这个样子，白眼一翻。

“侧夫人好大的架子，夫人还没开口定你的罪，你就敢求饶？”

搀着柳月灵的丫鬟指着绿竹大声叫骂：“你一个小丫鬟，怎敢这么欺辱我们侧夫人！”

“小翠，莫要再说，此事是我做的不对，理应向夫人道歉。”

小翠？

我定睛一瞧，居然是曾经侍奉在我身旁，但因手脚不干净被我罚了几鞭的小翠。

有过前科的丫鬟，如今也能伺候上主子了。

不用想，定是苏文景的吩咐。

那时他刚下朝回家，便见到哀嚎痛哭的小翠。

小翠像抓住救命稻草般，拉着苏文景的衣袍求饶。

即使过了这么久，我也依然记得苏文景的话。


导语嫁给苏文景的第五年，他打破我们的约定娶了白月光为侧夫人。

白月光进门当天，风光无限，旁人议论纷纷，就连我当年都没如此大的阵仗。

我自知信错了人，不再挽留，留下一纸休书，随父远征。

天地辽阔，一个小小苏家，岂能困住我。

桌上的菜热了又凉，大门还是没有动静。

我让丫鬟绿竹把菜撤走，手指轻揉一阵阵疼痛的太阳穴。

“夫人，您不等大人回来了吗？

这可是您亲自下厨做的菜，都是大人爱吃的。”

“不必了，心已经飞远，再好的饭菜也留不住他。”

距离下朝已经过了一个时辰，苏文景还未归家。

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，我又何必再做无用功。

我是将军之女，自幼洒脱无拘束，无比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。

苏文景来提亲时我便说过我的愿望。

他那时还不是御史，只是最不起眼的九品小官，但双眸明亮，满是踌躇志气。

少年意气风发，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：“我苏文景，此生只娶林笙一人为妻。”

句句誓言，言犹在耳。

打动我的永远是那一颗真心。

可过往还历历在目，如今却物是人非，他竟要娶侧夫人进门。

头愈来愈疼，回忆和现实交织，我被快乐和痛苦拉扯，不由得蜷缩起身子。

突然，一双手贴上我的后背，我条件反射般回身甩开。

是苏文景。

他愣了一下，似乎没想到我是如此态度。

“夫人这是怎么了？”

“苏御史真是个大忙人，近来归家越发的晚了。”

苏文景轻笑，“跟同僚喝杯酒罢了，夫人莫要误会。”

“喝酒？”

我怒火中烧，说话尖锐难听，“若不是看在我们将军府的面子上，谁会愿意找你喝酒？”

我心知肚明苏文景这个人最看重尊严，被我这么羞辱，他必然难受。

果然，他脸色一瞬沉下来，低声呵斥：“林笙！

慎言。”

“苏文景，是不是贤妻做久了，你当真以为我是好糊弄的。”

“我问你，柳月灵，非娶不可吗？”

苏文景一僵，“你都知道了。”

我只觉得可笑，他还妄想瞒着我。

“苏御史的动静这么大，恐怕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吧。”

“夫人，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。”

苏文景笑着牵起我的手，和曾经那么多日夜一样温柔，“我想都准备好了再告诉你，这样你也不用费心了。”

我抽出手，“是怕我费心还是怕我阻拦，你心里清楚。”

“回答我，柳月灵，非娶不可吗？”

苏文景侧过头，“我累了，咱们先歇息吧。”

说不出来的酸楚在心底翻滚，喉咙仿佛堵了一团东西，难受又刺痛。

我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，让自己表面看起来与平时无异。

“我也累了，今日你自己歇息吧。”

侧夫人进门，声势浩大，几乎快比上我当年的排场。

这本不合规矩，但苏文景不惧非议，也从未考虑过我的脸面。

“看来御史是真的喜爱这个侧夫人啊。”


“你为何这么对一个小丫鬟，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！

我本以为你只是跋扈，没想到竟如此恶毒。”

稚嫩的我被心上人一通责骂，真的学会收起尖锐锋芒，做他口中的贤惠妻子。

但如今，我只觉得自己被下了降头，白费努力。

我轻笑出声，感叹自己傻得可怜。

曾被我罚过的丫鬟，妄想另攀高枝踩到我头上，我怎么可能给她机会。

“绿竹是我的陪嫁丫鬟，她便代表着我，别说你，就连你的主子，也不能对她这么说话。”

“我看那几鞭子的疤已经好了，不如再添点，这样才能让你长记性。”

话音刚落，苏文景怒气冲冲赶来，急忙上下查看柳月灵。

“林笙，我看你真是疯了，这个家可是由我做主！”

“阿景，你别这样，夫人没对我做什么。”

“侧夫人，您不能再忍气吞声了，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您，不过是看您脾气软好欺负，今日大人在这儿，一定要让大人做主啊。”

我冷眼看那对主仆一唱一和地演戏，昨日才进门，何谈多次刁难？

如此拙劣的戏码，也只有苏文景那个蠢货会信。

果然，苏文景闻言不分青红皂白，把一切都怪在我身上。

“我知你嫉妒心强，但你也不能无缘无故伤害月灵，快给她道歉。”

“苏文景，是她问安来迟，有错在先，无论我怎么教训都合情合理。”

我上前一步，直直盯着苏文景的双眼，“况且，你别忘了谁才是你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正夫人。”

“高高在上，以身份压人，果然，你依旧劣根未改。”

苏文景牵起柳月灵的手，“以后，这里的规矩月灵不必守。”

“我看谁敢有异议。”

他们转身离去的身影和过去逐渐重合，不过主人公换了一个。

“绿竹，你可觉得这场景熟悉。”

绿竹自是不敢回答。

刚嫁进来时，苏文景还同父母一起住，我在军营野惯了，玩心重，不小心冲撞了他们。

被为难时他站在我身前，为我直言：“阿笙不是金丝雀，我也不会拘着她。

偌大苏府，有阿笙的一半，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。”

后来，苏文景总说我看着没个当家主母的样子，他的同僚们来府上做客，个个都说自己夫人如何省心。

苏文景笑容僵硬，对我愈发不满意。

我给自己套上枷锁，为了让苏文景没有后顾之忧的在外，自愿收起羽翼，做囚笼的鸟。

家里的一切我都学着做，总算是有点苏文景心中的样子。

不过五年，一切都变了。

“绿竹，大概很多人在背后嚼舌根吧。”

“我不想那些话传进我耳朵里。”

这御史府有一大半靠我林家建起，这些年我收敛脾气，怕是让他们都忘了真正的主人。

绿竹手段雷厉风行，短短几天，全府上下都毕恭毕敬，见了我无不瑟瑟发抖。

唯有柳月灵主仆，谈笑风生，好不惬意。

我途径花园，亭内柳月灵笑颜如花。

“夫人，您也来赏花啊，坐下一起用些糕点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