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
恩断义绝？
闻千月怎么舍得！
顾知年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，突然想起什么，跑进杂物间疯狂翻找。
找到我叮嘱他婚礼后才能打开的礼物，顾知年抖着手拆开丝带。
里面放着一份眼角膜自愿捐赠协议书。
“不可能！”
顾知年慌张地翻动纸业，越翻眼神越绝望。
最后一页被掀开，顾知年瘫坐在地。
上面赫然是他的日记。
“其实每个夜晚，我都想把闻千月的眼角膜挖出来，我宁愿委屈自己跟瞎子在一起，也舍不得暖暖看不见这个世界。”
日记下是闻千月的落笔。
“我把眼角膜还给暖暖，也把你还给她。”
“我不想你恨我，也舍不得你余生都跟瞎子在一起，所以我选择消失。”
刚才还可以劝说自己这只是闻千月欲擒故纵的手段，可现在顾知年只觉得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。
他这才明白，为什么被推进手术室的志愿者用绷带遮住了自己整张脸。
为什么她一直盯着自己不舍得眨眼。
为什么在被推手术室之前会流泪。
因为她是闻千月，她宁愿永远做一个瞎子，也要成全顾知年的幸福。
“不是的，我怎么会舍得把你的眼角膜挖出来！我只是想哄暖暖开心。”
“我没有嫌弃你啊乖乖！”
顾知年像是突然认清了自己的心，抱着协议泣不成声。
别墅门突然被推开，顾知年浑身一颤，抬头后欣喜的笑僵在脸上。
门外站的不是闻千月，是他的朋友徐子明。
哑着嗓子，顾知年浑然不知自己有多狼狈。
“你来做什么，是暖暖的眼睛又出了什么问题吗？”
徐子明严肃地将一份资料递到他手中，眼中闪过不忍。
“我的医院查处了一批贪污医生，里面有当初给嫂子和暖暖换眼角膜的那个主治医生。”
“他收了闻暖暖一千万，做了假报告证明闻暖暖换了眼角膜失明。”
“但她其实一直能看见，当初嫂子的眼角膜另有捐赠者，我们都被她骗了。”
顾知年沉默许久，再抬眸，森然的眸中酿着滔天怒意。
“把闻暖暖的飞机截住，押她回来！”
“对了。”
徐子明拿出一个银色胸针放到顾知年面前。
“这是那天嫂子在酒吧给我的。”
“她说你不喜欢她买的求婚戒指，拜托我将戒指改成了胸针。”
接过胸针，顾知年瞳孔一缩。
“她听到了我当时打的电话。”
他眼神迷茫，语气中却没有疑惑，只是喃喃重复。
突然顾知年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。
为了求婚，闻千月瞒着他工作。
她在餐馆用蹩脚的法语做服务生，刷了无数盘子，手泡到浮肿发白才凑够了钱给他买求婚银戒。
可他做了什么，他说闻千月穿着婚纱俗不可耐。
他把戒指扔到脚下踩扁。
顾知年突然觉得，他当时踩的不是戒指，是闻千月的心。
求婚时，闻千月对他满心满眼的依赖：“我好像生来就不被喜欢，养父养母不喜欢我，闻家也不喜欢我。可是阿年喜欢我，我觉得前半生受的苦都值了！”
“嫁给你，我就是最幸福的新娘！”
顾知年喉结滚动一瞬，猛地吐出一口血。
昏迷之前，他紧紧攥着胸针。
不知道当时捡起戒指的时候，他的小月亮有没有哭？
2
顾知年回来得很晚，我在沙发上等到睡着。
我是被烟花吵醒的。
睁开眼，绚丽的烟花就绽放在我眼前，晃得我险些睁不开眼。
耳边突然想起一声“生日快乐”。
我愣在原地不敢回头，泪就那么落了下来。
顾知年推着蛋糕从暗处现身将我单手抱起。
“以为我会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，委屈哭了？”
“放心，我的小月亮在我这里永远是第一重要，在忙我也不会委屈你，这满城的烟花都是为你而放。”
我曾跟他说过，因为被换走人生，我从不被允许过生日，哪怕提起都要挨一顿毒打。
顾知年心疼地亲遍我曾经的伤痕，向来强硬的人眼中含泪。
“很疼吧，小月亮的遗憾以后都交给我来满足，我保证让你每个生日都众星捧月。”
他知道我没有安全感，所以我每次的生日都是轰轰烈烈的盛大。
那些爱意哪怕是假的，我也真的珍惜过。
烟花点燃了黑夜，我睁大眼睛不舍得眨眼。
突然，顾知年扣住我的后颈吻了上来。
来不及闭眼，我从他的眼睛里清晰地看见——
烟花绽放出爱心的形状，中间的字像是一盆冷水浇得我浑身冰凉。
“顾知年永远爱闻暖暖！”
对啊，今天也是闻暖暖的生日。
我猛地惊醒，推开顾知年。
惊慌间，手机掉落在地，来不及关住的页面暴露在他面前。
脸瞬间黑沉，顾知年捡起手机问我：
“你怎么在看眼角膜捐助网站？”
“我听说上面可以捐款，想帮助这些跟我之前一样的人。”
皱紧的眉头舒展，顾知年拇指蹭了蹭我的手心。
“小月亮很乖，但是现在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，寿星是不是该吹蜡烛了？”
顾知年揽着我的腰上前，看着蛋糕我闭上眼开始许愿。
可还来不及吹灭蜡烛，蛋糕就被猛地撞翻。
顾知年下意识护住我。
“抱歉顾哥哥，我听外面在放烟花，就想出来听一听。”
“我看不见，房间有点小又闷又清冷，我就想出来透透气，哪怕是只能听见声音也能热闹一下。”
“打扰了你们真是对不起，姐姐不要生气。”
闻暖暖穿着浅浅盖住臀部的浴袍，白皙皮肤上沾满了奶油，一张小脸惨白如纸。
看了一眼烂如泥的蛋糕，顾知年侧身挡住我瞧闻暖暖的视线：
“看不见你还敢乱走！你现在脏的要命，还不快去换衣服，不要碍月月的眼！”
闻暖暖眼泪掉的更多，慌张地转身要走，却摔到在地。
“我的脚好疼，站不起来了。”
嘭地一声巨响，顾知年再也控制不住甩开我的手，上前将人抱起来。
“真麻烦！”
“乖乖你等我一下，我把她送房间里，省的她碍你眼。”
我全程像个边缘人，只走了个点头的戏份。
人走后，我的目光落在一旁精致的包装礼盒上。
打开后只一眼，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的生日礼物。
略过钻石红裙，我拿出最底层的日记本。
顾知年甚至贴心地在每一行下面都打了盲文。
我这才知道，原来每次他与我缠绵都因为没有欲望而吃药。
原来每次我生日他都会偷偷许愿祈求闻暖暖平安。
原来他也偷偷为闻暖暖策划了一场婚礼。
钻石红裙是他将要送出去的婚纱。
自虐般往下看，我彻底僵在原地。
“其实每个夜晚，我都想把闻千月的眼角膜挖出来，我宁愿委屈自己跟瞎子在一起，也舍不得暖暖看不见这个世界。”
手机叮咚一声，顾知年在网站上回了我的信息。
“我会尽快安排手术，希望您能如约打印出一份自愿协议。”
“好。”
我把捐赠时间定在了后天，我们婚礼举办的当天。
顾知年哄了闻暖暖许久才回来，他拿起礼盒，满脸歉意。
“抱歉，我把礼物拿错了，这个是给客户的。”
我接过属于自己的礼物，笑着说没关系。
“那小月亮刚才许了什么愿望？”
之前每次许完愿望我都会告诉他，我许过我们恩爱长久，白头偕老......
可这次，我摇了摇头。
“还没来得及许。”
顾知年懊恼低头：“等我处理完闻暖暖，补你一个生日。”
说完，闻暖暖的卧室又传出一声惊呼，顾知年立刻消失在我面前。
我打开礼盒，里面放着一个护眼仪，我转身将它扔进了垃圾桶。
其实我许了愿。
愿我与顾知年，天高海阔，永不相见。
4
我自己打车去了医院。
打点滴的时候，闻暖暖又给我发了视频。
她穿着顾知年送她的红色钻石婚纱，跨坐在顾知年腿上。
“我承认我喜欢你，可你马上就要嫁给别人了，我是不是很贱。”
她叼着一个套套，大胆地弯起腰肢。
“就算只能做你一夜的新娘，我也心甘情愿。”
顾知年吻去她的眼泪，满心满眼都是占有欲。
他将闻暖暖压在身下，情到深处声音沙哑。
“只有对暖暖我才硬的起来。”
“我不会和闻千月领证，明天我们就去偷偷领证好不好，你是我唯一承认的新娘。”
闻暖暖没办法打字，就给我发了语音。
“别以为你赢了，不管是闻家还是顾哥哥都是我的，你这个泥潭里出来的狗腿子迟早要滚回去！”
“明天是我复明的日子，你猜顾哥哥是会陪你参加无聊的婚礼，还是会守在我身边？”
婚礼当天，顾知年果然没来。
我站在舞台上，脱下婚纱露出里面的常服。
拿起剪刀，当着众人的面把婚纱剪成了碎片。
闲言碎语传进耳中，我拿起话筒无所谓地笑笑：
“今天婚礼取消，且永久不会补办。”
“我和顾知年，恩断义绝。”
从婚礼现场一路跑到出租车上，我向医院赶去。
眼角膜被剥离后，我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。
这一次，我不再欠任何人。
赶着最后一班飞机我毫无留恋地回了国。
7
别墅门被推开，闻暖暖立刻楚楚可怜地抬头。
“顾哥哥，你怎么突然让人把我接了回来，他们还不允许我出别墅。”
“我好害怕，是不是姐姐跟你说了什么？你陪我去旅游那么多天，她肯定恨死我了——”
顾知年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在闻暖暖的嘴上。
疼痛瞬间让她泪流满面。
顾知年像是看不见，强硬地拿走她的手机。
闻暖暖大惊失色，顾不上疼痛想要将手机夺回，顾知年一脚将她踹回去，翻动手机的指尖越点越快。
点开微信，顾知年脑中绷断了最后一根的弦。
交缠的水声响彻别墅。
“我对闻千月根本硬不起来，你才是我唯一的新娘！”
顾知年狠狠闭上眼，耳边嗡嗡作响，他再也忍不住，猛地将手机砸在闻暖暖的额角。
“谁允许你给闻千月发这种信息的！你已经夺走了她的一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，非要把她逼到绝路吗！”
“你明明知道她要把眼角膜剥离，却还是挂了老爷子的电话，不告诉我她逃婚的信息！”
“如果不是你，阿月怎么舍得离开我！”
男人眼中是滔天的恨意，闻暖暖害怕地滚落泪水。
“顾哥哥不要这么对我，我只是太爱你才做了糊涂事，闻千月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，我怎么能忍！”
“爱我？”
抬手掐住闻暖暖的脖颈，顾知年面目狰狞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:
“你说的爱我，就是把我当猴子一样耍得团团转？”
“口口声声说阿月抢了你的东西，别忘了你才是个假货，没有阿月替你挡灾，你都没命活到现在。”
直到闻暖暖险些窒息，顾知年才松手将她扔在地上。
“你不是喜欢装瞎吗？那我就如你所愿。”
顾知年起身，叫来一旁的保镖。
“把她的眼睛挖出来。”
缓过神的闻暖暖立刻失声尖叫，拼命抓住顾知年的小腿嘶吼。
“你不能那么对我，顾哥哥你知道我最怕黑了，你能对我那么残忍！”
如果对闻暖暖如此就叫做残忍的话，他的小月亮该受了多少苦？
他比谁都清楚闻千月最怕黑。
她是被闻暖暖的亲生父母关在小黑屋里硬生生戳瞎了眼。
顾知年到现在还记得，初见闻千月时，她撞到自己怀里，营养不良的较小身体上都是伤痕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浑身颤抖。
黑暗对她来说就意味着毒打和痛苦，哪怕闻千月后来恢复视力，也还是会在关灯后躲在被子里掉眼泪。
可就是那么怕黑的一个人，被闻暖暖逼得剜下了自己的眼角膜。
闻暖暖被挖去眼睛扔到了闻家门前。
闻夫人当天就给顾知年打去电话怒骂。
“暖暖不过是赶走了一个野种你就挖了她的眼睛！闻家不会放过你，你等着破产吧！”
攥紧了电话，顾知年压着怒气低吼：
“野种？阿月可是你们的亲生女儿！”
“闻家只有暖暖一个女儿。”
冰冷的女声透过电话也让人遍体生寒。
顾知年此刻才意识到，闻千月没有撒谎。
每次缠绵后，闻千月都会抱着他的腰，一张脸上全是期盼。
“阿年，你给我一个家吧。”
当时他只嗤笑闻千月贪心有余，明明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却还装作一副没人爱的模样。
然而事实是，他的小月亮真的没人爱。
试婚纱的那天，她只看一眼就哭湿了他的领带，不断重复着“我很幸福”！
可他却嫌弃沾了泪水的领带不能戴了。
曾经所有对闻千月的嫌弃和厌恶，此刻都成了回马枪，让顾知年痛不欲生。
为了找到闻千月，顾知年倾尽一切人脉将法国翻了个底朝天。
最后发现，闻千月真的如她所言，彻底消失在了顾知年的世界。
整整一个月，顾知年把自己关在别墅闭门不出。
等徐子明赶过去的时候，只看见满地交错的空酒瓶。
痴痴地抱着闻千月来不及带走的衣物，顾知年止不住地掉眼泪。
“你说，乖乖她眼睛看不见，会不会被别人欺负？”
“她不精通法语，躲起来该怎么生活下去？”
徐子明叹了口气劝道：
“我们都知道嫂子有多放不下你，你再坚持坚持，说不定她心软了就回来了。”
“她不会原谅我了。”
他的小月亮看似心软懦弱，实则比谁都清醒有主见。
找不到闻千月，顾知年就把火气全都撒在了闻家上。
闻家洗钱、偷税漏税、诈骗......
一桩桩一件件的举报，让闻家不到两个月就宣布彻底破产。
昔日高高在上欺负闻千月的人全都沦落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。
闻暖暖哭着跪在他脚下认错，求她放过闻家。
她身上青紫，能看出来破产后，她在闻家的日子并不好过。
可这不够。
在他眼里，这比不得闻千月受苦的万分之一。
法国找不到，他就回国找。
终于在一年后顾知年得到了闻千月的消息。
5
手术室门前，顾知年寸步不离地守着闻暖暖。
手机一阵接一阵地振动，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在催他回去参加婚礼。
将手机关机，顾知年眸色泛冷。
一场没有意义的结婚怎么比得上暖暖的手术。
就算闻千月生气了，稍微哄一哄，她又会爱的死去活来。
手术室的门打开，顾知年余光瞥见被推出来的捐献者，眸色一沉。
那人像极了闻千月。
可很快，顾知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。
闻千月现在肯定在婚礼上等着自己，她那么期望这场婚礼，怎么舍得离开。
闻暖暖被推进病房，顾知年立刻上前接住她试探向前的手。
“阿年，我终于能看见光了！”
激动地扑进顾知年怀里，闻暖暖抬手摩挲着顾知年的侧脸，委屈落泪。
“你不知道，我每天醒来面对漆黑的世界有多害怕，就好像我被世界抛弃了一样。”
“幸好我还有你。”
指尖抚上闻暖暖眼前的白色纱布，顾知年忽然想起闻千月也说过这样的话。
能看到阳光时，她也是这般明媚地撞入他怀中。
“我想一睁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你！”
如果黑暗能带来痛苦，那闻千月在其中挣扎了十几年。
或许，这次回去他可以好好哄哄她。
两人的相拥突然被一阵铃声打断。
闻暖暖接起电话，笑容霎时变得牵强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哥哥，爸妈逼我回去，可我不想离开你。”
她起身揽住顾知年的腰：“我们只剩下十天，我想让哥哥带我去看山海。”
顾知年答应了，没有回婚礼上看一眼就和闻暖暖坐上了旅游的飞机。
他以为闻千月会像之前一样等他，可别墅早就空无一人。
推开门，一阵浓重的灰尘味让顾知年皱起眉头。
他下意识将脱下来的大衣向一边递过去。
但这次没人替他接过，大衣落在地面沾满灰尘。
不耐烦地轻啧一声，顾知年开口：
“乖乖，你还在生气我没有参加婚礼吗？”
“我突然要出差，实在走不开，你不开心我就再给你补办一个。”
“别闹脾气了，我现在很累，想吃你做的猪骨汤了。”
顾知年小声轻咳，这几天没日没夜地陪闻暖暖狂欢，他刚被闻千月调养好的毛病又犯了。
胃阵阵发痛，顾知年躺在沙发上疼出一头冷汗。
闻千月不是没有闹过脾气，可每次只要看见他胃疼就会立刻服软，替他熬养胃粥。
可他等了许久，也没有人心疼地替他按摩小腹。
顾知年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，脸刷的白了，一间一间撞开房门。
每一扇门后都没有闻千月。
“不可能，我只是没参加婚礼，她怎么会离开。”
环视着空荡的别墅，顾知年喃喃自语，他惊醒般拿出关机的手机。
手机刚打开的那刻，顾家老爷子的电话就打了进来：
“混小子你结婚恨不得昭告天下，结果竟然把人家姑娘一个人留在婚礼上逃婚了！”
“人家当场就表明和你恩断义绝，你真是丢尽了我们顾家的脸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