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恍惚中才看清他眼底的神色，那是淡淡的怜悯和疼惜。

他弯腰扶起我：“郡主若是听话，便不用遭受折磨。”

心中闪过一瞬的委屈，便被疯狂涌入的恨意淹没。

我狠狠推开他，嗤声笑道：“鸠占鹊巢，你们两个贱人！会付出代价的！”

“啪！”的一声我的脸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，耳朵霎时轰鸣。

田庆儿揉揉酸痛的手腕，冷笑地看着我：“小娼妇！长桉哥哥不用理他！她和王府欺负你这么多年，也该让她受些哥哥受过的苦！”

我忍不住讽刺地笑出声，他谢长桉何时受过苦！若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叛逃塞外，我父亲看在他生父曾救过自己一命的份上，私下将他收为义子，后来我母亲一直无所出，才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，要他立下誓言，娶我为妻，方能继承这世子之位！

我们一家好吃好喝地将他供着，我从小到大哥哥长哥哥短地跟在他身后，也从未见他冷下脸色。

后来得知我未来要嫁的夫君是他时，看他一口应承下来，羞红的耳垂，我更是心中窃喜。

原来我早就喜欢上了谢长桉。

“你谢长桉何时受过苦！倘若你要将我荣亲王府施加在他身上的罪过都还给我，你现在就该将我供起来！”

“放肆！”

他厉喝一声，冷冷地看着我，眼底再不复方才的温情：“我本想看在你我二人一同长大的份上，让你好受一点，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，那也休怪我不客气！”

说完他一甩袖袍，转身离去，田庆儿哼笑一声，得意地看着我：“来人呐！把她给我带到马厩，我要她日后都做个马奴，倘若她刷不干净马厩我要你们好看！”

荣亲王府的马厩很大，里面还豢养着几匹皇帝送来的汗血宝马。

我摸着父亲最爱骑的那匹骊马，无声地流着眼泪。

父亲啊，你当真战亡了么？

身后传来破风的鞭子声，我悠然地转过身去，看着被翠儿压跪在地上的婆子，“柳
嬷嬷，何事行这么大的礼？”

她惊恐地看着我，与其说是看着我，不如说是看着马厩四处忽而涌入的一众夜行衣暗卫。

身为郡主，我怎么能没有安身之本呢？

“郡……郡主饶命！老奴是被迫的啊！”

“哦？你无心跪我，原是被人胁迫的？”

她脸上惊恐更盛，猛然挣脱身后压着她的翠儿，膝行至我面前，重重地磕着头，直磕的额间鲜血四溢：“老奴的家人都在那两个杂种手里！老奴不想伤害郡主！求郡主饶了老奴，让……让老奴做什么都可以！”

我轻捂着鼻子：“那你便帮我打扫干净这马厩罢，也算是为王府做贡献，将功赎罪了。”

柳印是父亲留给我的禁卫队头头，他上前一步问我：“郡主，接下来……”

我按捺住心中的恨意：“不要打草惊蛇，我要……慢慢慢慢和他们玩。”

翠儿掏出一瓶金疮药细细涂在我手上的伤处：“可是这样，郡主还会受到更多的折磨。”

我想到当今圣上，也就是我的皇伯伯，那可是一个笑面虎。

我伏到她耳侧，不一会儿她便恍然大悟地点头：“请郡主放心，翠儿一定完成任务！”

3

第二日便见田庆儿气势汹汹地来找我。

“贱蹄子！小娼妇！”

我将手指竖在唇边，轻笑一声：“庆儿姑娘若想冒充我，便不能张口闭口都是些下三烂的话，我荣亲王府可不兴这个。”

她气得面目涨红，良久才平静下来，冷笑一声：“本郡主不与你计较，不过眼下你得认清自己的身份，谁主谁仆可是我说了算！”

“长公主殿下邀请我今日过府会客，你得一五一十地告诉我，长公主殿下的习性如何，宴会的宾客都是什么人！”

我轻呵一声，“怕是不便告知。”

“来人！”

她抬手唤来身后的侍从：“给我泼粪！”

瞬间几桶马粪被抬上来，她捂着鼻子后退。

不要你了，他将你交给我，随我处置。”

“只要我开心就好。”

“呵！”

他终于费力地抬头看向我，因为长期泡在水里，他的整张脸都失了血色般惨白。

“我打小……就是你的……你们一家的……玩具罢了，难为你费心来看我，我只愿，来世不要再遇见你们。”

我哭着笑出声：“玩具？你亲生父亲当年叛逃！本应该株连九族的罪名，是我爹！是你口中把你当玩具的荣亲王，冒着生命危险将你保下来，收为养子，教你满腹经纶，教你身为长子，保护好侯府的所有人！可你呢？你小时候顽劣，叫爹娘操碎了心，那时我也不懂事，总希望得到很多的爱和关注，渐渐长大了，也知道你与我们离了心。父亲为了捆住你，也看出来我正迷了心智般的喜欢你，便叫你娶我为妻，以此来坐稳你的世子之位。”

他猛然地盯着我，嘴唇嗫喏，“你……你喜欢……我？”

我冷笑一声，不再说话，身后的狱卒恰好走过来小声地问：“郡主，泡久了伤身，您随我上去吧？”

我便转身离去。

浑然未听见，身后咚咚的猛烈的撞墙的声音，在那嘶吼着：“你说啊！你说你喜欢我！你快说啊！啊——！”

回来后我便又大病了一场，醒来看见父亲坐在边上戏谑地看着我：“我有说要把顾矜入赘给你？”

我大惊失色：“父亲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顾矜！”

他朗然大笑：“便是我的左右将军，只要他们愿意，你尽管挑！咱不要一双眼睛搁死人身上！”

我沉默良久，轻声说：“爹，把他放了罢。”

“都听你的！不过，我可不敢保证全须全尾！”

自那之后，圣上一连下了好几道旨意，顺便澄清了荣亲王府鸠占鹊巢的原委。

我的清白名声又得到了保证。

梁安又开始嘲笑我：“还郡主呢！都能让人爬到你头上，受这么大的冤屈！呸！我看是笨得天真！”

我却向
却穿过众人直直地朝我看来。

便听见他说：“哥哥给你报仇。”

他弯腰抱起庆儿，抽出身侧的剑，和昨天一样，举着剑朝我走来，朝向我，刺了下去。

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青石板路，我倒在血泊中，任由血水和泪水肆意流淌，心却彻底地冷了下去。

“从此之后，我便与你两清了。”

他淡淡地说道。

“两清？”

“呵！”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“绝无可能！”

他不再看我一眼，抱着庆儿越过我径直往外走去。

“我看谁敢欺负本王的女儿！”

门外鱼贯涌入铁甲骑兵，荣亲王牵着汗血宝马风尘仆仆地走进来。

身后有医者围过来，轻柔地给我止血。

我满含热泪地看着父亲：“爹！女儿就知道你没死！太子哥哥骗我！”

他冷睇我一眼：“待会儿再找你算账！”

田庆儿忽地挣扎着跪到地上，惨白着脸，颤抖着说：“不！不是我的错！是……都是他干的！”

她指着谢长桉。

谢长桉苍凉地笑出声：“哈！我原以为！原以为你是爱我的，却不想，是我谢长桉眼拙！”

他用着那把正在滴血的长剑忽地甩刀过去，嘶吼一声：“背我者！死！”

“嗬！嗬！”她捂着逐渐断开两半的脖子，怎么也止不住喷涌而出的血，就这么倒下了。

“啪！啪！啪！”荣亲王抚掌大笑：“好！好！好！这么多年，你也就今天学到了我的一点手段！”

“但是！你千不该万不该将剑指向你的妹妹！”

荣亲王抬起长剑，一把打落他手中的利器，剑指他脖颈，挥刀一斩，捅穿了他的腹部。

“带走！”

我再次醒来时，已是三日之后。

翠儿说：“郡主，您的伤口看着吓人，但幸好未伤及根本。”

我望着窗外的海棠树出神：“谢长桉在哪？”
他蹲下身来抱住自己：“母亲说，你不该惹月儿生气，你再这样，我便将你送走了……”

他哽咽着说：“可是月儿，分明是你将猫儿给弄丢的，那是我最爱的猫儿！所有人都爱你，可是没有人爱我啊，猫儿最喜欢我，天天黏着我！”

或许近了九月，秋风盛起，院中忽而骤凉。

眼角落下一行泪，我听见自己轻声说：“你以为这样，我便会原谅你了吗？”

他许是没听见我说话，咚的一声，便倒在了地上，醉的不省人事。

冷静下来，我嫌弃的朝外边招手：“还不将你们的世子爷给抬回去！”

6

那个晚上，我便也久违地做起了梦。

梦见六岁那年，他还最最喜欢我，喜欢到吃茶喝水也要带着我，招猫遛狗也要介绍说：“这是我的妹妹，容月！”

每每此时，我都会开心地说：“月儿最喜爱长桉哥哥了！”

那时小小的少年总会脸颊涨红，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可是第二天，我便把他养的猫儿不小心给弄丢了，我难过地抱着母亲号啕大哭，父亲在旁边怎么劝我也不听。

谢长桉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，挨了父亲狠狠的一脚：“浑小子！你又带你妹偷偷出府作甚！”

他怯怯的目光望向母亲，将受伤的手背藏起来，却又十分刻意。

然而母亲只轻轻拍着我的背，柔声哄道：“哥哥坏！咱不理哥哥了好不好？娘亲给你换一个更好的哥哥好不好？”

大梦惊醒，我怔怔地坐在床上，忽而下床，未想起穿鞋披衣便匆匆地往外边跑去。

翠儿在身后追着我：“郡主！郡主！你要去哪儿！”

“哥哥！”

我看到那抹青葱的身影。

田庆儿便是在今日被人从公主府送回来的。

她面色苍白地倚靠在他的胸膛，流着泪：“长桉哥哥，我好痛好痛，长桉哥哥，我好恨好恨！”

谢长桉轻轻抱着她，但冷漠的目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