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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染千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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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节试读


没办法肚子有点大,蹲得单膝跪地蹲,起的时候也得撑着才能起。

沈清棠个头比沈清丹高一点儿,俯视她:“没钱你在这里吹什么牛?我凭自己的双手捡山货来换钱,不偷不抢,总比某些至今还把自己当千金小姐、官家少爷的人强。

再说,摆摊赚钱凭本事吃饭怎么就是乞丐了?你的意思是这一条街都是乞丐?”

他们所在的是内城比较繁华的一条商业街。

整条街上都是做生意的。

两侧是各种商铺,成衣铺、当铺、铁匠铺、车马店、客栈、饭馆等。

路边都是摆摊的,小吃摊、杂货摊、代写书信、卖折扇字画的,应有尽有。

还有些跟沈清棠这样就地摊个包袱卖零散物资的。

沈清丹一句话,一整条街的商贩都成了乞丐。

大家当然不乐意,开始纷纷讨伐沈清丹。

“哪来的姑娘这般不懂礼数?看着文文静静说话让人这么讨厌!”

“看这装扮八成是京城流放过来的。一般也就那是犯了错的京官们到咱们北川还喜欢狗眼看人低,过阵子就老实了!”

“我瞧也是。从头到脚遮这么严实,怕还做回京的春秋大梦呢?!哈哈哈哈,我还没见过流放到这里的京官还能回去的。”

“就是!摆架子谁不会?又不能当饭吃。还不如人家这小娘子,认清现实,靠双手谋生。”

“跟他们废话什么?看不起咱们北川人,咱们不还不待见他们呢!滚!滚!滚!哪来的滚哪儿去,别在这里碍眼。”

杂乱的讨伐声渐渐变成整齐划一的驱逐声。

“滚!”

“滚!”

“滚!”

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,不知道谁伸手推了沈清丹的肩膀一下。

沈清丹“哎呦”一声,向旁边倒去。

谁知旁边的人不但不扶她,反而又推了她一下。

沈清丹脚下还没站稳,人又不由自主的歪了回来。

左一下,右一下,沈清丹站也站不稳,倒也倒不了,又疼又怕,只能尖叫连连。

她自幼在京城长大,是家里长房幺女,受尽宠爱,整日里被人追捧,何曾受过这般对待。

沈清鸣也没好到哪里去。

被视为沈清丹的同伙儿,被同样推来搡去。

气得他破口大骂。

骂沈清丹:“都怪你!你脖子上面顶的是夜壶吗?什么话也敢说。”

在人家的地盘人骂人是乞丐,跟指着秃子骂和尚有什么区别?!

骂完沈清丹还想骂沈清棠,结果发现沈清棠已经不在跟前,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。

“小贱人!”

沈清棠身为一个网红,对网络暴力的威力最清楚不过。

她挑拨完就拖着包袱弯腰退出了人群。

她还是个孕妇呢!可经不起这么推搡。

不过,远远站着看了会儿热闹的沈清棠还是忍不住咂舌。

没想到现实版的民愤比网暴还厉害。

沈清棠还有很多事要做,没时间浪费在看热闹上。

转身去找爹娘和二哥。

他们正在铁匠铺。

缺了口的斧头需要修复。

沈清棠到铁匠铺时,沈清柯正准备付钱。

沈清棠拦住沈清柯,在铺子里又选了两把大锯和一把斧头,还有一把新剪刀加上修斧头的钱,总共二百二十文。

李氏心疼,“有一把斧头就够吧?这些不当吃不当穿的。”

在衙门佘债才给一百文,买几样铁器就要二百文。

“娘,有些钱不能省。咱们盖房子要不少木头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。铁器八十文一斤,咱们买成品自然更贵一些。”


***

沈家所有人现在住在树林后面的帐篷里。

帐篷数量有限。

中间最大的那顶是大伯一家住的,三房只分了小小的一顶,四个人根本睡不开。

沈屿之让他们先回帐篷,自己去跟大伯谈分家。

沈清棠母子三人不放心,站在帐篷外面等。

李氏一脸担忧:“你说你们大伯父能同意咱们分家吗?”

“能!”

沈清棠兄妹异口同声。

李氏脸上的担忧换成了迷茫:“为什么?”

分家可不是小事。

“在大伯父眼里咱们沈家嫡系旁支全都仰仗他生活,哪怕如今被流放也会认为咱们是他的拖累。况且……”沈清柯垂眸看沈清棠,话音断掉没再续。

沈清棠抬手摸着自己凸起的小腹,“况且,我大伯父还没死心,估计想着给堂姐张罗门好亲事,争取搭上能回京城的梯子。

另外我一个未嫁女大着肚子,难免遭人耻笑,怕我连累沈家,尤其怕我连累堂姐名声。”

“我呸!明明是他害的你他还有脸嫌你?”名门闺秀出身李氏气到顾不上教养,“还想让他女儿飞上枝头?做他的春秋大梦!”

很快,帐篷里传来沈岐之的怒吼。

“老三,你是不是疯了?”

“行,分家是吧?你别后悔就行!”

“滚!”

“……”

沈屿之从帐篷里出来时脸色不太好。

沈清棠看见他眼里百般情绪糅杂,有失望有释然还有委屈和愤怒。

分家这事,沈岐之比沈清棠还迫不及待,生怕他们三房反悔一样,都等不及天亮就召集沈家人开会。

若是在京城要分家,得开祠堂请族老,沐浴焚香各种折腾。

流放到北川这一路,族老们几乎都死在路上,连棺材都没有一口,更别提祠堂。

所谓分家无非是,沈岐之召集沈家众人当众宣布把沈清棠一家四口逐出家门,就算分家完毕。

如果在京城,说不得还有人捧高踩低,幸灾乐祸。

如今的沈家众人只是麻木的看着听着一脸事不关己。

一群背井离乡的流犯,分不分家又有什么区别?今天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着。

押送官差和北川县衙刚交接完,从此只要沈家不出北川县就是自由的、普通的百姓。

听起来像是解放,实际上却连安身之地都没有。

暂住的帐篷都是衙门暂借给沈家人,明日太阳落山前就会被收走给下一波到来的流犯落脚。

沈家人要想活着就得自己想办法。

沈清棠一家四口挤在狭小的帐篷里,围着火堆,愁眉苦脸、唉声叹气不说话。

大家族里嫡亲兄弟多的都各有分工。

像沈家,以前在京城的时候,大伯父沈岐之走仕途,保证沈家在京城的社会地位

二伯父沈岘之经商,毕竟偌大的沈府千百口人要养,还得吃好喝好挥金如土。

数以百计的商铺、上万亩的良田还有郊区若干庄子都归二伯掌管。

他就是沈家的钱袋子。

而她爹沈家老三沈屿之则……废物一个。

沈屿之就是标准的世家公子哥做派,日常就是养花遛鸟,混迹茶楼饭馆,跟人吟诗作对下棋作画。

最坏的爱好也不过是偶尔赌马斗蛐蛐。

总而言之标准的纨绔子弟但又不是人间祸害。

不是沈屿之愿意过这样的日子,是沈家需要他做一个闲散公子哥儿保持平衡。

以前混吃等死的人现在要他领家过日子,怎么可能不愁?


沈屿之叹息一声:“大哥一向说一不二,二哥又是个不吃亏的性子。长远看,真的是分出来更舒心。就是苦了你们祖母……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拿出点钱给母亲看病。”

没有人说话。

答案可想而知。

不会。

沈清棠想,老太太如今最大的用处怕是被当做争房子的棋子。

吃过饭,太阳就落山了,只剩一片霞光还维持着最后的光亮。

把简易木梯做好,沈清柯先爬上去,然后是沈清棠、李氏最后是沈屿之。

一家人进山洞后,用麻绳把梯子拎了上来。

李氏把捡来的干草分成两份,在山洞一块巨石左右各放了一部分。

沈清棠和李氏在石头里侧,沈清柯和沈屿之睡在外侧。

虽然没有被褥,但是点了两堆火,并不觉得冷。

从流放到现在这是一家人睡得头一个安稳觉。

一来是从流放开始,头一次能自由睡觉。

二来是这段时间真得累坏了。

三房沉入梦乡时,内城的大房和二房还在争钱财。

如三房所料,从中午吃饭,两家人就在争。

争房子怎么分配。

如沈清棠所说,大房二房花五百文租住的院子并不大。

连四合院都算不上。

五间堂屋,三间东厢房,两间南厢房,西墙开着的大门就是遇见三房的沿街门。

吵吵半天,大房和二房才终于达成一致

两间南厢房,男家仆和女家仆各挤一间。

三间东厢房,姨娘们一间,公子哥儿们一间,小姐们一间。

剩下五间堂屋,原本是东屋三间,西屋两间。

这也是两家争执的最大原因。

都想住三间的堂屋。

后来还是老太太怒声道:“老身还没死呢!现在就没有我的房间了?”

大乾重孝,不管在心里怎么想,总不能真把老太太扔出去。

于是决定从东屋里单独的一间给老太太,也解决了争论的问题。

剩下四间堂屋,由东到西,大房两间,二房两间。

好不容易分配好房间又开始争财产。

沈岐之的意思是长兄为父,一切按京中规矩来,由他分配家里的奴仆和物资。

沈岘之不同意,他说在京城中他掌管钱财,要按京中来,家里银钱也该他负责。

他还是一家之主,掌管全家人事。

最后兄弟俩各退一步。

沈岘之依旧负责掌管钱财,但是开支用度都需要知会沈岐之,得到他同意才能用。

兄弟俩争了半天后一算账发现根本没有管钱的必要。

总共一千文,房租五百文,中午买肉一百文,两只鸡.八十文。

还买了大米、油盐酱醋。

账上目前就剩一百二十文。

房间虽然分好,但是床不够,也没被褥。

众人也没换洗衣物,身上依旧穿着北川衙门给发的破棉衣。

明天二十多张嘴还等着吃饭。

这些十个一百二十文都不够,谁管账谁头疼。

沈岐之和沈岘之沉默了会儿,齐齐开口。

“老二,你说得对!你是管钱的一把好手。家里的钱就应该让你管。”

“大哥,你是一家之主,应该由你当家做主。”

沈岐之说着把刚才好不容易争过来的账本递给沈岘之。

沈岘之一手推辞账本,另外一只手把刚刚死死捂住的钱袋子塞给沈岐之。

兄弟俩开始新一轮的“兄友弟恭”。

都谦逊地让对方掌家。

沈清棠是被阳光照到眼睛才醒的。

冬日,太阳明媚但不炙热,照在身上暖洋洋的,让人心生懒意。


什么好事都想占!坏事做尽自有天收。”

“对!小娘子你莫怕!咱们北川县没那么多讲究,女子也能顶半边天,什么名声不名声的,过好日子才重要!”

“就是,你比那些想要贞节牌坊却比窑姐儿还脏的人强多了!”

“……”

沈家大房二房的人十分震惊,面面相觑。

女子大过天的名声,这北川也不在乎?

沈清棠倒是不算意外。

她几次来城里卖山货和鱼,知道北川县民风和京城大不相同。

北川地处边关,常年有战乱,家里的壮丁时常就会被抓壮丁。

人口出生和补给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死亡速度。

家里当家做主的大半是女人。

不是京城贵妇掌家那种当家,而是家里里里外外都要担起来。

家里要照顾老人和孩子,还要下地耕种或者出摊做生意养家糊口。

什么女子贞洁、名声,在活着面前一文不值。

否则,沈清棠怎么敢拿自己的清白名声说嘴?

二伯经商,心眼多,见势不对,招呼二伯娘和沈清鸣,“你们先回家吧!母亲那里还需要人照顾。”

二伯娘点点头,硬拉着不情愿的沈清鸣往人群外走。

却又被人群堵了回来。

“你们这么多人刚才还气势汹汹堵人家小娘子,现在人家才开口说两句话,你们走什么?”

“还用问嘛?做贼心虚呗!”

“那更不能让他们走了!横竖得听完小娘子的话再说。”

二伯娘和沈清鸣被推搡了回来。

沈清棠偷偷在自己大.腿上掐了把,让眼泪流的更急一些,“我爹爹和娘亲舍不得我死,又不愿我拖累家中其他姐妹,便咬牙提出了分家。

我们因为大伯犯错,被抄家流放,到北川时身无分文。

当然,身无分文的只是我们,大伯和二伯家多少还有些银钱,否则又能行贿官差?”

二伯娘闻言反驳:“你大伯家有钱,我们可没钱!”

“都是流放,为什么我们没钱饿得面黄肌瘦,你们养的白白胖胖?”沈清棠反驳。

众人来回打量沈家人。

沈清棠和李氏确实很瘦,最近总在户外劳作,脸上还有些沧桑。

尤其是沈清棠,瘦瘦弱弱地挺着个大肚子,让人心疼。

反观大房二房,没多胖但是气色红润,肯定也没受多少委屈。

加上先入为主,大家对沈清棠的话更信几分。

二伯娘噎了下,“谁白白胖胖了?”

她一路也是受罪过来的。

可惜围观群众并不买账。

沈清棠也没接话,继续道:“说是分家,我们一家四口没分得一文钱。咱们北川县安家落户有扶持,但是我们家也只分得一百文和两斗小麦,不像大伯二伯你们能分得一千钱,还有那么多斗小麦。

我们家四口人,我还是个挺着大肚子的,只有我爹和我哥两个劳力,现在还在深山里砍树,想盖一处容身的屋子。

可你们足足二十多口人,十几个劳力赚钱总比我们多吧?”

大伯母忍不住出声反驳:“咱们从京城流放来的,谁都白手起家,大家都穷,这总不是你们不管你祖母死活的理由吧?”

就算北川县百姓不在乎女子名声,难不成还能连孝道也不在乎?

果然,人群一边倒的议论声小了不少。

就连一直帮沈清棠说话的妇人也开口劝:“小娘子,不管你们跟你这大伯、二伯家有什么恩怨,老人还是要管的。”

沈清棠点头,抹了把眼泪,“是,我们是该孝顺祖母。可孝顺不能只用嘴说是不是?大伯二伯家说没钱,却租住在这城里五百文一月的院子里。


沈清柯点点头又摇摇头,“绑麻绳可以,你先下去,我们三个能拉动你。”

“可是这样,最后一个还是不好下。”

于是商量再三,让沈清棠先下,沈清柯第二,然后李氏拽着,沈清柯接着,让沈屿之下来。

最后李氏再让他们父子合力接着。

总算,一家四口平安落在山下。

冬天昼短夜长,眼看日头偏西。

李氏望了望已然偏西的日头,皱眉:“吃喝有了,咱们今晚住哪呢?”

还得住山洞。

于是刚才跳下来的一家四口,过会儿还得想法回去。

那山洞弯弯曲曲不透风,半空峭壁中不怕老虎不怕狼,最适合暂时容身。

一家四口兵分三路。

沈清棠在溪边想办法生火做饭。

李氏在附近捡干柴干草。

沈清柯和沈屿之去树林里找合适的树木做木梯。

木梯就两根略粗的长棍和数根细短棍拼在一起,不会木匠也能做。

想做饭得先生火。

为了省钱,他们没舍得买火折子。

只能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。

沈清棠不是第一次做,熟知其中窍门,很快就引燃了火。

找了两块石头把洗干净的瓦罐架上开始烧水。

两只瓦罐都不小,一只充当锅,一只用来当水桶正好。

沈清棠深耕《如果穿越回古代……》领域五六年,发布过的视频、笔记有几千。

很多内容都实践过好多遍。

日常没灵感了还会看很多种田文或者宫斗宅斗文。

比如,像现在这种情况,应该多去山里跑跑,想必能找些药材或者山货,运气好了还得捕点野味。

沈清棠做过不少《穿越到古代之深山如何发家致富》的短视频。

发布过不少中药材、山珍野味的图文。

也许叫不全名字,但,总归能眼熟。

眼下太阳就快落山,上山不安全,还是等明天再说。

沈清棠心里盘算着,手下也没停。

水烧开,烫洗碗筷后,再把水装进瓷碗里。

瓦罐里重新装水开始烧。

沈清棠等其中一只碗不烫手,抓了两把面撒了点盐进碗里开始搅拌。

眼下没有像样的炊具,也没有丰盛的调料。

只能做圪塔汤,还是没油水的疙瘩汤。

待到瓦罐里的水滚开,用洗干净的细树枝当筷子,把碗里的稠面糊,一点点拨进锅里,等凝固成形后再搅拌均匀。

等沈清棠做好饭,沈屿之三人先后脚回来。

父子俩一人扛着一根碗口粗的直树干回来。

李氏捡了若干软草和干柴。

一家四口,围坐在温泉旁,守着火堆,一人一碗白面疙瘩汤。

有吃有喝,说说笑笑。

沈屿之被烫得直嘶嘶,完全没了以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。

李氏嗔怪道:“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。”

沈屿之嘿嘿笑了两声,“以前在京城,跟一群老纨绔在一起,京城什么好吃的没吃过?但都没有这碗疙瘩汤香。”

李氏点头,咽下面疙瘩才端着碗开口:“是啊!咱们一家四口都能平安在北川活下去,粗茶淡饭也比山珍海味强。

说实话,刚分家那会儿我还挺慌的。现在竟然觉得分了挺好。

别看你大伯二伯两家现在挺欢,又是鸡又是肉。那么多人那么点肉,还不打起来?

生一肚子气,肉吃到嘴里也不香。”

沈清柯“嗯”了声,“不只为吃,还得为住打呢!就他们租那房子不会便宜。”

沈清棠补充:“不光不便宜还小呢!北川县内城的房子,花五百文也就能租个小院。他们二三十口人,有的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