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
“雪儿,你……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
看到我的一瞬间,离渊下意识松开了怀中的慕颜,脸色惨白。
他慌乱地朝我走来,双手扶住我的肩膀:“你听我说,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
我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,盈盈笑道:“君上在说什么,臣妾只是来替各位大臣请您回宫的,至于其他,臣妾什么也没听到。”
离渊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。
他其实也不确定我是什么时候来的,更不知道我听到了多少。
如今我主动给了他一个台阶,他应该尽快下来才是。
可他却非但没有松口气的感觉,反倒更加不安了。
一旁的慕颜观察着他的反应,忽然双眸含泪,软着腰肢跪了下来。
“王后娘娘,千错万错都是慕颜的错,请您不要怪罪君上,他不过是怜我孤苦,才特意来安慰我几句。”
“我二人之间清清白白,天地可鉴,若您实在气不过,便是将慕颜这条命拿去,我也绝无怨言。”
眼见她哭的梨花带雨,离渊立马心疼地将她扶了起来。
“颜儿,你如今已是太子侧妃,怎可随意向他人下跪?”
慕颜苍白着脸,朝他惨然一笑:“太子侧妃又如何?我不过一介凡人,生来命贱,这九重天上哪怕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洒扫侍女都能对我随意打骂,我早就习惯了。”
她说着,一滴泪恰到好处的顺着脸颊滑下。
离渊心疼的手都在发抖,竟是情到深处,旁若无人地将她搂进了怀里。
“颜儿,你这些年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吗?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?”
慕颜哀戚地看了他一眼,哽咽道:“我如今已经嫁给云朝,你也有了自己的王后,我们身份悬殊,我怎舍得为了一己私欲连累你?”
“离渊,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,你我此生有缘无份,我们来世再见吧!”
她说着,竟是拿出了一柄匕首,就要往自己的心口扎去。
离渊大惊失色,一把握住锋利的刀刃,鲜血顺着他的掌心炯炯流出,他却恍若未觉。
“颜儿,你怎么能做这般傻事?看到你这副样子,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?”
“什么身份悬殊?什么有缘无份?本君才不认!我带你走,我带你离开这九重天!便是拼尽我一族之力,我也定然会护你一生无忧!”
说罢,他在慕颜感动的目光中将她打横抱起,大步离开。
而我这个他明媒正娶的王后,却连他一个施舍的眼神都没有得到。
5.
慕颜被离渊安置在了自己的寝宫之中,虽然暂时没有位份,但吃穿用度都和我这个王后没什么不同。
且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看出,相比于我,她显然要更加受宠。
自她被离渊亲自带回已过了三日,这三日里,离渊恨不得时刻跟她呆在一起,寸步不离。
宫中的侍女惯会看人下菜,我如今在他们眼里已经算是失了宠,哪怕贵为王后,也少不得要遭到冷眼和鄙夷。
兰儿气不过,几次要闹到离渊那里,都被我给拦了下来。
“何至于此,反正马上就要走了,这里的一切很快就要与我们无关了。”
只是没想到,我虽对慕颜的存在并不介怀,前朝的大臣们却无法做到无动于衷。
慕颜本是天族储君的侧妃,如今却被离渊金屋藏娇。
这样明晃晃的一顶绿帽子,若是被天族人知道了,恐怕不能善了。
得知消息的大臣们无不扼腕叹息,纷纷上奏劝谏离渊,却根本毫无用处。
无奈之下,走投无路的大臣们竟再一次找上了我。
他们希望由我出面,劝说离渊把慕颜送回九重天。
“王后娘娘,君上平日对您最是爱重,只要您肯开这个口,他就一定会同意的!”
爱重?听到这两个字,我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离渊这出情深意重的戏码演了整整一千年,除了他自己,竟是将所有人都给骗了进去。
我摇了摇头,亲自将跪在面前的老臣扶起。
“不是本宫不肯帮忙,而是实在爱莫能助。”
离渊这个人,为了慕颜连自己的孩子都能舍弃,又怎么会被我的话动摇。
更何况,这王后之位马上就不是我的了,这里的一切也都要与我无关了。
本以为余下的日子我能平静地度过,没想到当夜便有麻烦主动找上了门。
慕颜一身素衣闯入了我的寝殿,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,声声哀戚。
“王后娘娘,您身份尊贵,若实在对我不满,大可以直接下令将我处死,何必用这样腌臜的方式逼我离开?”
“您可知您随意泄露的一句风声对君上而言有多危险?您就算再恨我,也不能置他于不顾啊!”
我艰难地从床上坐起,脑袋晕晕乎乎地听她讲完。
这几日幽冥草的毒性已被我的身体吸收的七七八八,我现在的状态就宛如一个病入膏肓之人,每说一句话都极为费劲。
“你说的话本宫听不懂,至于泄露风声之事更是从未做过。”
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心底刻意隐藏的恨意一点点生根发芽。
“这里是本宫的寝殿,慕颜,你便是再受宠,也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!”
“来人呐,把她给我拖出去,好好教教她规矩!”
“我看谁敢!”
一道冷沉的男声突兀地响起,离渊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。
他先是满脸心疼的把慕颜扶了起来,紧接着走到我跟前,一把将我拽下床榻,然后狠狠扇了我一巴掌。
“饮雪,你我夫妻三载,我实在是没有想到,你竟然是如此恶毒自私之人!”
6.
我怔怔地捂住脸颊,不可置信地望着他。
尽管早就知道了离渊的真面目,可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,却还是将我的自尊撵的粉碎。
我强撑住虚弱的身体,不让自己趴在地上,只为少一分狼狈。
离渊俯身捏住我的下颌,恶狠狠地瞪着我:“饮雪,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,是你有错在先!”
“若非你向天族告密,他们又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颜儿的下落?”
我攥紧拳头,指甲死死钳进肉里。
“离渊,若我说不是我做的,你会信吗?”
“你还要撒谎!”
离渊额头青筋直跳,似是对我失望至极。
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,眼中布满血丝。
“今天下午你与那老臣密谋会谈之事,你以为我不知道吗?不是你还能是谁?”
“颜儿好不容易才逃离九重天那个牢笼,你却非要将她送回去,饮雪,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?”
我被他掐的几乎喘不上气,雪白的脖颈很快便浮现出一层骇人的青紫。
“帝姬!”
兰儿撕心裂肺地唤了我一声,哭着朝我扑了过来,不要命地去掰离渊的手。
“君上,我们家帝姬真的什么都没做!求求你放过她吧……”
“兰……儿……”
我强忍住窒息的痛苦,从喉间挤出两个字来。
不要求他兰儿,不要求他。
这样的男人,他根本不配。
“滚开!”
离渊一掌拍向了兰儿心口,后者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砸在墙上,瞬间吐血不止。
我目眦欲裂,身体忽然爆发出了极大的力气,狠狠推开了离渊。
“兰儿!”
我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,便要拖着无力的身体向兰儿爬去。
却被身后的离渊一把拽住了头发。
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眼神如同凝固了千年的寒冰,再看不出从前的半点温情。
“饮雪,做错了事终归要受到惩罚,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。”
“那几个多嘴的老臣已经尽数被我下令处死,你是我的王后,有着旁人无法代替的情谊,我终归是舍不得你。”
他说着,忽然抬手轻柔地擦去了我脸上冰冷的泪珠,可说出的话却如同一柄利刃,轻易便叫人万箭穿心。
“雪儿,我舍不得让你死,可你却也活罪难逃。天族的大军由云朝亲自带领,现如今已兵临城下,他们逼我交出颜儿,否则便要踏平魔宫。”
“这一切都因你而起,便也该由你结束……你毕竟是凤凰一族仅剩的血脉,止夙帝君亲手带大的帝姬,由你出面,相必云朝也不得不忌惮。”
听出离渊话中的意思,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。
“离渊,你这个混蛋,我们成亲三载,你怎么能这么对我?”
他为了护住慕颜,竟然要将我推去阵前做挡箭牌。
可他凭什么,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照做?
离渊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,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。
“雪儿,只要你不在乎你那贴身侍女的性命,你随时可以拒绝。”
想到兰儿,我不得不苦涩地闭上了双眼。
泪珠滚滚而落,离渊轻轻叹了口气,竟是难得的温柔。
“不要怕,雪儿,我是不会让你死的。”
“等这件事过去,我和颜儿都不会再怪你,从前的一切便都一笔勾销。”
话音落下,离渊唤来侍卫摁住我的双臂,将我强行拖了出去。
我被他封印了修为,用捆仙锁挂在城墙之外。
离渊猜的不错,天族的将士们顾忌着我的身份,果然不再前进。
这种兵不血刃的方式让离渊尝到了甜头,当即便下令谁也不许放我下来,要用我继续威慑天族士兵。
我不记得自己被吊在那里挂了多久,只记得寒风刺骨,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。
直到幽冥草毒入骨髓,我的意识逐渐模糊,才终于在呼啸的风声中闭上了双眼。
7.
我是被兰儿的哭声吵醒的。
睁开眼后,入目的是熟悉的纱帐,我竟是回到了自己出嫁前的卧房。
“帝姬……帝姬醒了,帝姬你终于醒了,你可吓死我了!”
不知是哭了多久,兰儿的一双杏眼已经肿得像核桃一般,看上去滑稽又可怜。
我刚安慰了她几句,房门便被人推开,白衣墨发的青年走了进来。
我怔怔地看着他,眼底渐渐蓄满了泪水。
“帝君……”
短短的两个字,却饱含了无尽的委屈与思念。
帝君止夙,身份比老天君还要尊贵的上古战神。
自我失去了父君母君与所有同族之后,便是他将我接到身边一手养大。
止夙叹了口气,伸手轻柔地拭去了我的泪水。
“我的阿雪,你何时变成了这样一副病骨支离的样子?你受了那么多委屈,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?”
看着他眼底熟悉的温柔,我再也忍不住,扑进他怀里大哭了起来。
听兰儿说,我的“尸体”是被止夙从离渊怀中抢过来,亲自抱回九重天的。
说来也怪,在发现我生机断绝之后,原本对我百般利用甚至不屑一顾的离渊却突然跟疯了似的,声声哀戚地呼唤着我的名字。
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当真是他此生挚爱。
而曾经那个被他捧在手心,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去呵护的慕颜,却仅仅只是因为说了一句“她已经死了”,就被失控的离渊一掌拍飞。
据说就算侥幸不死,恐怕也是受了重伤。
“帝姬,你不知道帝君抱你回来的时候有多伤心,他以为你真的死了。那样冷清自持的一个人,就这么当着万千将士的面,看着你红了眼眶。”
兰儿的一番话听的我心里酸楚不已,险些又落下泪来。
帝君他……何至于此……
8.
一切果真如我所料。
我的“死讯”传回九重天后,老天君震怒,当即下令要向魔君宣战。
相比之下,云朝为寻回慕颜所带的那些兵力,简直是小打小闹。
慕颜曾数次暗讽我身份尊贵,的确不假。
我乃凰族帝姬,父母亲族皆在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中为天族陨落,任何一个天族人,都不得不铭记我族恩情。
也正是因此,我才能与云朝定下婚约,甚至被不问世事的帝君养在膝下。
当年云朝不肯娶我,在九重天外跪了七天七夜要求退婚,向来对他疼爱至极的老天君头一次发了大怒,差点废了他的太子之位。
若非我心下不忍替他说情,如今的天族太子怕是另有其人。
后来我嫁给离渊,却是以和亲之名。
所有人都知道,只要我存在一天,天族与魔族就永远不能越线。
可偏偏,离渊竟为了一个慕颜,当着天族众将士的面,将我“折磨致死”。
此仇不报,他们如何向我死去的亲族交代?又如何向宠我入骨的帝君交代?
不枉我费尽心机假死布局,这一切都是离渊咎由自取!
我可怜的孩子,阿娘很快就能为你报仇了!
战争打响的第三个月,我被幽冥草侵蚀的身体终于调理的差不多了。
以往日日来陪我的止夙却忽然不见了人影。
见我失落,兰儿抿嘴笑道:“帝姬不知道吗?帝君已入了战场,亲自率领天族将士去讨伐魔族了。”
闻言我惊讶地瞪大了双眼。
止夙虽是天族战神,却早已避世多年,最不爱管这些打打闹闹的闲事。
此番出征,只能是为了我。
我心中顿时五味杂陈,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。
有了止夙这根定海神针,天族的将士们士气大振,势如破竹,短短七日就大败魔军。
魔宫沦陷之时,本以为会垂死挣扎的离渊竟如释重负般笑出了声,似乎对这一刻早已等待多时。
从前被他宠爱至极的慕颜已经瘦脱了相,哭着寻求他的庇佑,却连他一个施舍的眼神都没有得到。
离渊跌坐在地上,整个人失魂落魄,哪里还有半分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。
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止夙,原本黯淡的眸光逐渐有了几分色彩。
“我的妻子呢?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?我什么也不要了,只求帝君发发善心,把她还给我吧!”
止夙冷冷地看着他,缓缓扯出一抹讥讽的笑。
“还给你?离渊,你不如亲自问问,她还要不要你?”
在离渊震惊的目光中,我缓缓走入了大殿。
“雪儿,是你?你没死?你真的没死?”
离渊怔怔地看着我,眼中满是惊喜。
“雪儿,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,你可知这些日子我想你想得有多苦?”
我笑了笑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轻声道:“是吗?其实我也很想你啊离渊。”
“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,我都无比想要亲手杀了你!”
离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,笑意僵在了脸上。
“你在说什么雪儿?你……你想杀了我?这怎么可能,你不是最爱我了吗?”
他仓惶地看着我,眼底满是哀戚。
“雪儿,你还在怪我对不对?那日是我的错,我不该把你挂在城墙上,都是慕颜这个贱人,要不是她诬陷你,我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!”
他说着,忽然恶狠狠地瞪了瑟缩在一旁的慕颜一眼。
“雪儿,我真的知道错了,那日眼睁睁看着你倒在我怀里没了生息以后,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?我甚至恨不得随你一同去死!”
“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,我对慕颜只是执念而已,这些年的相处中我早已爱上了你……”
“说完了吗?”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:“离渊,有一句话你说错了,慕颜并没有诬陷我。”
“告密之事的确是我做的,也是我故意假死于阵前,你难道就没有想过,那日你和慕颜在九重天私会,为何周围连一个侍女都没有吗?”
离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,如同被人诛心了一般,蓦然红了眼眶。
“颜儿,你是说,这一切都是你在布局?为什么?你不是最爱我了吗?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?”
9.
心底压抑多时的恨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。
“离渊,你也知道我爱你啊!所以你才这么有恃无恐,肆无忌惮地伤害我是吗?”
“虎毒尚不食子,可你却为了别的女人,将我们的孩子亲手舍弃!”
离渊闻言,蓦然睁大了双眼。
“雪儿,你……你怎么会知道?”
他仓惶着摇了摇头,死死抓住我的衣袖:“不,你听我解释,我从没想过要害死他的,我以为凤凰可以涅槃,我以为他不会死的!”
说到最后,他已经满脸泪珠,泣不成声。
他后悔吗?他早就后悔了。
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,他是他的父君,又怎么可能不爱他?
他也曾像我一样,满心欢喜地期待他的到来。
他甚至无数次想过,就此放下慕颜,和我好好过日子。
可慕颜却一次次地找他,他也一次次地动摇。
后来他只能不断地劝说自己,凤凰一族可以涅槃重生,想必就算取了仙骨也不会有大碍。
却没想到,就是这样的无知,竟害的自己的亲骨肉活活衰弱而死。
悔恨和愧疚如同藤蔓一般疯狂生长,渐渐的,他不敢再面对我。
只有在慕颜身边时,他才能短暂地忘却那些痛苦。
所以他不顾一切的将慕颜带了回来。
最终一步错,步步错。
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,近乎哀求地看着我。
“雪儿,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,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?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爱你……”
我笑了笑,拔出手中的佩剑,一剑洞穿了他的胸口。
冰冷的,漠然地注视着他:“离渊,你配吗?”
他嘴角溢出鲜血,如同被人抽空了全部的力气。
只能垂死挣扎般看着我,艰难地呼唤我的名字。
我转身离开,一次也没有回头。
10.
离渊最终被关在了九重天上的天牢之中。
不出意外的话,他此生都会被囚禁在那里,永无出头之日。
而慕颜窃取他人仙骨,又和魔族私通,数罪并罚,原本是要被丢下诛仙台的。
可关键时刻,她却说自己怀了身孕,且一口咬定孩子是云朝的。
无奈之下,老天君只好下令先将她软禁起来,等生下孩子再做处罚。
而我则似乎回到出嫁前的那段时光,日日和兰儿游山玩水,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突然惊醒。
孩子的死终究是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,终此一生,我恐怕再难忘怀。
直到一个月后,再一次被噩梦惊醒的夜晚,止夙来了。
他温柔地把我搂进怀里,轻轻拍着我的背,像少时那样安抚着我。
直到我终于平静了下来,才发现床头不知何时竟多了一盏小灯。
看出我的疑惑,止夙轻轻笑道:“这是结魄灯,你与那孩子血脉相连,这盏灯留在你身边,他消散的魂魄便能够逐渐凝聚,终有一日,他会重新回到你身边。”
那一瞬间,太多的惊喜涌上心口,一时之间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这结魄灯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,止夙能找到它,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。
我心中酸楚,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。
忽然想起少时情窦初开,我对止夙那千年的恋慕。
那时我年纪尚小,性子欢脱,心思根本藏不住,只知道日日跟在他身后,缠着他陪我。
大抵是因为我太过烦人,止夙竟然开始躲着我。
我发现后,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。
直到后来天君为我和云朝赐婚,我才缓了口气,逼着自己移情别恋。
可年少情谊,却终归还是没能忘掉。
“阿雪,你怎么又哭了?”止夙叹了口气,轻轻为我擦去眼泪。
我哽咽着道:“帝君,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?你也像老天君一样,把我当女儿疼爱吗?”
止夙顿了顿,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。
“阿雪,你是嫌我年纪大吗?”
止夙身为上古战神,不老不死,可单论年龄,确实是比老天君还要长上一些。
“明明是你嫌我年纪小!”
前尘往事一股脑钻进了脑袋里,所有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,我抽抽嗒嗒地哭诉了起来。
“我那时候那么喜欢你,除了你谁也容不下,可你为什么要讨厌我呢?”
“你躲着我,让我找不到你,让我被所有人笑话!”
止夙似乎也被我带入了回忆,眼底竟也有了一股隐秘的悲伤。
“阿雪,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过女儿,也从来没讨厌过你。”
“躲着你,只是因为我看不清自己的心,想冷静一下……”
可他没想到,小女孩的爱意来的快去的也猛,等他意识到什么是喜欢后,她就已经爱上了别人。
“阿雪,我其实,很后悔……”
后悔他晚了一步,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嫁作他人妇。
听出止夙话中的意思,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。
他对我,竟也是有情的?
止夙静静地看着我,眼中的隐忍褪去,汹涌的爱意终于浮出水面。
“阿雪,你能不能不要嫌弃我,给我一个机会好吗?”
看着他眼底的小心翼翼,我的心都要碎了。
我摇了摇头,轻声道:“止夙,我已经配不上你了。”
我已经嫁过人了,还曾生下一个孩子,这样的我,又怎么配得上……
温热的吐息覆盖上我的唇瓣,止夙勾着我缠绵,极尽温柔的吻着我。
他在用行动告诉我,我的那些过往,他通通不在乎。
一吻毕,我流着泪问他:“可是我已经和别人生了孩子,你真的不介意吗?”
止夙定定地看着我,语气温柔却格外有力:“雪儿,那不是别人的孩子,那是你的孩子。”
我再也忍不住,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。
11.
确定关系的第二天,止夙就开始筹备婚礼。
我让他别太着急,他说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上千年,怎么可能不急。
婚礼当天,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,老天君捋着胡子,泪眼朦胧地看着我。
他那天也以为我真的死了,据说回到寝殿后就开始捶胸顿足,不顾形象地号啕大哭。
因为我的事,云朝也受到了牵连,被他亲手揍了一顿,至今还下不来床。
吉时已到,止夙牵着我的手正要拜天地,天边突然传来异像。
竟是离渊越狱了。
谁也没有想到,他越狱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逃跑,而是在众人不善的目光中红着眼朝我走来,痴痴道:“雪儿,我终于又见到了。”
我冷冷的看着他,身旁的止夙紧紧握住了我的手。
离渊笑了笑,自嘲道:“雪儿,你不用害怕,我听狱卒说你今日成亲,是特意来跟你说一句恭喜的。”
“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,我曾经那么幸运地得到了你的爱,却从来没有珍惜过,走到今天这一步,都是我咎由自取。”
“雪儿,是我对不住你,只希望你余生幸福,美满安康。”
说罢,他转过身,朝着慕颜被囚禁的院落飞去。
等众人赶到时,慕颜已被他活活抽出了骨髓,气绝而死。
老天君见状,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。
慕颜虽一口咬定自己怀的是云朝的孩子,但真相如何毕竟无从得知。
现在她死了,也算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。
“雪儿,再见了。”
离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身体逐渐透明,竟是即将魂飞魄散。
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,心中毫无起伏。
身旁的止夙将我搂进怀里,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。
我回过神,笑意盈盈地看着他:“夫君,我们接着回去拜天地吧。”
他也笑,眼中满是宠溺。
“好。”
此后余生,我们永不分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