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.
楼道里，左星驰点了根烟。
「我现在陪诗妍产检呢，你打电话来干嘛？」
楼道空旷，电话里的声音清晰传出来。
「人家想你了不行吗？」
「你现在下来，我在车上等你哦。」
左星驰喂了好几声，对面已经挂断了。
他看了眼诊室门口，踌躇一会儿。
然后低下头，发了一条信息。
我就靠在和他一门之隔的门板上。
手机里是一条新的信息。
「诗妍，我兄弟有急事，我先去看看。」
我跟着下了楼。
停车场，我一眼就看到叶甜甜的车。
车辆不自然的晃动，很明显里面发生了什么。
他们居然如此肆无忌惮。
我觉得浑身都发冷。
明明已经入春了，怎么还会这么冷呢？
我恍恍惚惚地回了家。
想到引产后，我就要提离婚了。
那就代表着要离开了吧？
我想收拾东西，却发现自己的东西，一个箱子都多余。
哪有什么自己的物品呢。
我甚至没有了自己的生活。
唯一的念想，大概是之前买的小孩的衣服。
发现左星驰出轨，我曾想用孩子留住他。
但我到底是天真了。
我拿来一个铁桶，把所有小孩子的衣服都丢进去。
淋上一点酒，扔进一根火柴。
阳台有风，卷起一点烟灰。
左星驰开门回了家。
他闻了闻空气里的味道，皱皱眉。
「烧什么呢？」
「一些不要的衣服。」
我随意敷衍他。
我这么说，他就这么信了。
完全没想过，我们家没有多余的衣服。
他买了两份饭放桌上，喊我来吃。
我一打开，居然是酸辣鸡杂炒饭。
左星驰看了眼，有点发愁。
「我都忘了你不能吃辣了。」
「你和甜甜是老乡，怎么你就吃不了呢？」
7.
最后，我自己去煮了碗面。
吃面的时候，左星驰突然说。
「我们明天出去踏青吧？」
可我一点不想去。
我的拒绝，让左星驰不乐意了。
「甜甜还让我回来哄你，带你一起去散散心。
「你别那么不识好歹啊！」
原来我是顺带的。
第二天一早，我就被强行推醒。
孕期八个月，我的衣服只能选宽松的。
又因为拮据，其实没什么钱让我买衣服。
上了车，叶甜甜就微微挑眉。
「不是我说，诗妍，虽然怀孕了，但我们女人也不能不打扮自己呀。」
我没看她后视镜里的神情。
撇开眼，看窗外的风景。
「你的车，也是借了我的钱才买的。」
我的话，让叶甜甜委屈地嘟嘟嘴。
她不高兴，左星驰也不高兴了。
「甜甜给我免费做治疗，不得需要报酬吗？再说你才给了十万，也不多吧？至于那么计较吗？」
是啊，免费做治疗。
做着做着，做到床上去。
睡了我老公，还要我掏了十万块。
我不再说话了，但叶甜甜可不放过我。
笑话我土，说我风吹日晒显老。
怎么刻薄怎么来。
车开了一小时，靠边停着休息。
左星驰顺便下车买烟。
叶甜甜双手抱臂，上下打量我。
「段诗妍，你也不瞎，应该都看出来了吧？
「你说你现在长得这球样，像只母猪，星驰还亲得下嘴吗？
「识相点呢，以后就老老实实当看不见……啊！」
我狠狠咬牙，给了她一巴掌。
叶甜甜也不好惹，一下发狠把我推倒在地。
我重重摔倒，肚子传来剧痛。
左星驰小跑过来。
叶甜甜却先哭了，把自己被打的半边脸展示出去。
「诗妍刚刚打我了，好疼啊。
「就因为我说她像母猪，难道我说错了吗？」
左星驰走近，也不扶我，上下打量我痛哭的神情。
他笑出声。
「还真像诶！」
身上的痛和心里的痛已经让我分不清了。
我勉强爬起来。
突然，车胎打滑的刺耳声音越来越近。
我本能逃离，却晚了一秒。
而叶甜甜被左星驰护在身下。
她崴了脚，就开始喊疼。
可是我也很疼。
「左……星驰……」
我喊他的名字，左星驰却看都不看我。
真可悲。
我感觉我的下身有液体流出来。
恍惚间，是救护车的声音。
我的眼前像飘过走马灯。
被谁推着去什么地方。
「医生……我预约了引产……」
我的手在医生的白大褂上留下血痕。
左星驰在后面大叫。
「医生，一定要保住我老婆和孩子啊！」
他的话，让我微微牵动嘴角。
手颤抖着，签下手术同意书。
左星驰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。
「签了什么，诗妍！」
我轻笑一声，回答他。

2.
医生看看满桌铺开的证件，又看了看我。
「证件齐全，但你确定要引产吗，你这月份也挺大了。」
我点头确认。
我早有察觉他出轨，却没想到他连生病都是一个谎言。
这孩子，还有生的必要吗？
医生叹了口气。
最终，因为排期等问题，手术暂定在三天后。
从医院出来，时候也已经不早了。
左星驰一个电话打过来。
「老婆，我的失语症不是康复了吗，你快回去做点好菜，我请了朋友庆祝呢。」
没等我说一句话，他就把电话挂断了。
左星驰是料定我不会拒绝。
我觉得很可笑。
他自己的谎话，居然把自己都骗了。
医院外的天灰蒙蒙的，我只觉心一点点下沉。
那么多年，我居然从来没发现过他的真面目。
五年前他因为出门找我出了车祸。
也因为车祸，他得了失语症。
我对于这件事有愧疚，更是直接和他领了证。
几年里，我想方设法赚钱给他付治疗费。
一开始，左星驰会因为我兼职三份工而感到心痛。
每次我下班回家，他都会帮我揉肩捶背。
因为他生病了，工作也不好找，只能先待业。
后来不知道怎么的，他也没去找工作了。
再后来，我怀孕了，有心无力，辞了几份兼职。
工资也跟着骤减。
他对我的态度就变了。
其实当时我真的觉得没什么。
我一直以为是生病的人心里的怨气。
所以他说他想去玩，我都会给钱给他。
但是为什么他能那么狠心呢？
我居然傻傻地想过，如果他只是出轨，我可以忍受。
但现在双重的欺骗，终于让我承受不住了。
他在外面疯狂的时候，有想过自己怀孕的老婆在外面送外卖吗？
晃晃悠悠地回了家。
我推开家门，一个烟灰缸就飞过来砸在我的头上。
顿时，血流如注。
3.
客厅里烟雾缭绕。
沙发上有好几个人，左星驰坐在正中间。
叶甜甜居然也在。
左星驰脸色阴沉。
「这么晚回来还空着手？我不是让你做个八菜一汤吗？」
气氛沉重下来。
叶甜甜调笑着，看着善解人意。
「诗妍也是忙着送外卖养家嘛，不怪她。」
左星驰面色缓和一点。
「甜甜，你别老帮她说话。」
我面无表情，一眼就看到左星驰脖子下的红痕。
随意把包丢下就要回房间。
左星驰一拍桌子就冲过来。
手指都要戳到我鼻子了。
「你今天怎么了，发脾气也要有限度吧？
「甜甜那么善解人意，哪像你啊，怀了孕跟中了邪似的。」
旁边有兄弟笑。
「星驰，你还真别说，嫂子这肚子大得真像怀了哪吒！」
这话一出，众人哄笑。
我攥紧了拳头，受尽屈辱。
「算了，也不求你了，我们出去吃吧。」
一伙人站起来，就准备出去了。
左星驰皱着眉，扔给我一条毛巾。
我这才知道，原来我的血糊了半张脸。
怪不得刚刚睁眼都觉得疼痛。
他们走了，留下满地烟头和饮料瓶子。
未散的烟味，提醒我刚刚的羞辱。
鬼使神差地，我想跟出去看看。
顾不得头上的伤口，我跟了出去。
左星驰带着一伙人，选了附近最好的馆子。
一行人风风火火坐下。
左星驰跷着腿，吊儿郎当的样子。
「你们都别和我抢，今天我请客啊！」
「哟，星驰那么大方？」
几个兄弟都哄笑着。
一旁的叶甜甜靠在左星驰胸前，小手描摹着男人的脸。
「星驰装病骗他老婆，他老婆呀可是什么都满足他哦。」
这下子，在场的男人都夸左星驰有本事，有计谋。
还有羡慕他的，让他传授秘诀。
他们都没注意到，我背对着他们就坐在不远处。

患有失语症的老公在KTV抢麦被人开了瓢。
我收到消息时，刚好挺着八个月孕肚送完外卖。
老公的头上还在流血，嘴已经被我闺蜜亲肿了。
他对我说。
「你说巧不巧，我帮甜甜抢麦，突然失语症就痊愈了。」
「等你生了孩子，我们的生活就会越来越好！」
听着他拙劣的谎言，我只觉得可笑。
我彻底明白，他用失语症骗了我。
为了他，我放弃出国进修。
就连我妈病危时，我都忙着送外卖给他攒治疗费。
我们不会有未来了，孩子也永远不会出生。
低下头，我预约了最快的引产手术。
1.
从医院出来后，我就直接去停车位找我送外卖的小电驴。
左星驰裹着头，对位置不多的电车后座有些嫌弃。
「我都受伤了，怎么能坐这种车啊？
「万一被熟人看到，得多丢人，还以为我没本事呢。」
他能说出这话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我养了五年。
我扶着肚子骑上车。
「我怀孕八个月都能坐，为什么你坐不了？」
左星驰有些吃惊我的反击。
如果是以往，我肯定会掏钱让他打车。
但以后不会了。
我们结婚五年，我从没对他的话说过一个不字。
更没有像今天一样反驳过他。
所以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。
也不上车，就站旁边一声不吭。
气氛一下僵持。
就在此时，有人鸣笛。
车窗摇下，是我的闺蜜叶甜甜。
左星驰就是为了她，在KTV抢麦被人砸了脑袋。
「星驰，坐我的车吧？」
这话一说，左星驰想也不想马上坐上副驾。
叶甜甜看我戴上头盔，捂嘴一笑。
「诗妍，你还得送外卖是吧，那我就不载你咯。」
左星驰刷着短视频对我摆手。
「老婆，今天多送两单，我想吃帝王蟹了！」
两人嬉笑着，就这样绝尘而去。
扬了我一脸灰和车尾气。
我自嘲一笑，揩了揩眼角，骑车离开。
不是去送外卖，是回家拿证件。
毕竟引产，是需要给证明材料的。

4.
我的心，仿佛被架在烈火上炙烤。
烤糊了，又被人狠狠丢在地上踩踏碾压。
他们的话还在继续。
我浑身都在抖，几乎坐不稳要摔倒在地。
原来，左星驰不是为了我出车祸的。
那天，他想去找叶甜甜，结果路上被车装了。
叶甜甜说。
「诗妍这个人最傻了，我们就想用失语症骗骗她，没想到她居然信了！」
直到听到这句话，我才确信。
原来什么啊。
就连车祸，也不是为了我。
我低下头，泪砸在地毯上，留下暗色的水渍。
他们的每一句话，对我都是刑罚。
最终我站起身离开。
去医院缝了针才回家。
回来的时候，左星驰喝得醉醺醺的。
倒在沙发上。
看到我，他又跌跌撞撞站起来把我抱在怀里。
「诗妍，你头还疼不疼？」
他喝了酒，浑身都在发烫。
可我觉得又冷又恶心。
左星驰还在继续说，手摸摸我的肚子。
「我没想砸你的，就是想在兄弟面前找回场子。
「宝宝，让妈妈别生气了好不好？」
我不理他，他又絮絮叨叨地道歉认错。
到底是醉了，没多久就睡死过去。
他的手机在一旁震动。
我拿起来随手划开，入眼就是叶甜甜给他发的私密照。
叶甜甜和我是大学同学。
她学的是和心理学有关的方向。
左星驰出车祸得了失语症，她还主动说可以帮我对他进行心理治疗。
其实几个月以前，我就察觉出不对劲。
可我从不敢细想。
我居然想过忍下来，多可笑啊。
黑暗的房间里，我一点点翻开聊天记录。
越来越不堪入目和难以启齿。
我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。
5.
我笑了。
笑着笑着，眼泪就滴在屏幕上。
原来我兼职扭伤了腰的那天，左星驰花着我的钱和叶甜甜在山上看星星。
还有那一次，他说他有地方急用钱，需要十万。
我问也不问就给了他。
可现在才发现，居然是因为玩游戏想抽出一个新角色。
他还给觉得买了配套的皮肤。
左星驰从没想过，就连我，也已经好几年没买过新衣服了。
我捂着嘴忍住哭声。
肚子里的孩子也没睡，踢了踢腿。
我摸摸他，他又没了动静。
夜风吹进来，我才发现月亮西沉。
拿出我自己的手机，向领导提出辞职。
外卖，我不会去送了。
孩子不要了，婚也得离。
第二天一早，左星驰居然早早起床了。
从来不下厨房的他，做了两份早餐。
他知道，他想哄我。
「老婆，今天我陪你去产检吧？」
我想了想，还是同意了。
反正孩子很快就没了，就让他最后见见吧。
没想到在医院，居然看到了昨天和我沟通手术的医生。
他看到我，又看了看左星驰。
「诶，你不是都打算做引产手术了吗？」
我下意识看了眼左星驰。
他似乎不懂什么叫引产，估计以为是生孩子的一种手术吧。
我点点头，医生好像也懂了。
妇产科每天都很多人，今天也不例外。
刚要到我，左星驰的电话就响了。
屏幕一晃而过，备注是一颗红心。
他还以为我没看到呢。
左星驰很想接，又怕我不高兴。
「我自己进去吧。」
我的话，让他松了口气。
他亲亲我的侧脸，然后捂着听筒走远了。
自助挂号机一直喊着我的号码。
我没进去。